文/吳淡如

有些石頭未必喜歡青苔,惟貪戀於滾動,越滾越光滑,越滾越痛快!

  噢,原來我有成年過動的傾向?
  『你的桌子和抽屜總是沒空整理收拾、亂七八糟?』
  『你感覺背後總是有個馬達,驅策你忙東忙西?』
  『做一件事情時,你是否在挑戰性的部分完成之後,就興趣缺缺,總期待有人收尾?』
  是的,是的,是的。看了取材自世界衛生組織的『成人過動症評量』表後,我為自己評量了一下,嗯,有一半以上的問題必須誠實回答:『對,我百分之百就是這樣。』沒錯,那就是我的寫照。
  其中有一題得看情況:『如果得長時間坐著,你很容易躁動不安?』
  如果是寫作和看書,我的耐力驚人,可以像被強力膠黏在椅上子一樣動也不動,但如果是聊天或開會,談的是我不感興趣的話題,比如減肥、算命、沒有故事情節的東家長西家短及聽人重複發牢騷,我就完全按捺不住性子,身體裡頭的馬達轟轟隆隆的響起,催促我趕快逃命。
  這是從小到大都有的習慣,連念大學時都還曾因為『不注意聽講』而被老師罰站。不過罰站這件事對我一點改良的作用都沒有,我不是故意不注意聽的。
  害怕停滯、害怕嘮叨、害怕在同一個地方日復一日的打轉,所以成人之後,我不太害怕『忙』字,也不怕在同一天內做完全不同的好幾件事,因為我已經了解了,『忙』字有它的正面功能:它是一個狡猾的藉口、一支巧妙的令箭,可以規避一切我不想做的事情、不想參與的聚會和不願費心的細微末節。
  為了說明『成人注意力缺損過動症』,學者舉了實例說明:有位醫師即是此症患者,他覺得行醫無聊,就跑去開飛機,一旦學會飛行,完成挑戰,他又立即轉移興趣,當起作家寫起書來,又跑到北極去探險。
  如果這是病的話,成人過動症還真是一種美好的冒險病。
  如果真有成人過動症的話,我想我應該算是患者之一。有些癥兆雖然目前在我身上已不復見,但也是後天費心自我矯正的結果,比如目前尚能『不能夠有條不紊的進行有組織性的工作』和『挫折忍耐度低』。這些都是在我涉世未深的時候曾經深深困擾我的問題,現在較皮堅肉硬,已經從草莓變成荔枝,不容易摔爛。
  但餘毒永遠黏附在我身上。
  比如,我喜歡做菜,卻總是不按食譜出牌,討厭收桌子和洗碗。擦地板和收納雜物這些事情,對我來說好像比蓋萬里長城艱難。
  比如我喜歡寫稿,但對一再校稿不太有耐性,所以出版社編輯必須有細心的特長,他得敬業的校正其中錯字或漏字。
  比如我總是在丟東西,做完節目之後,如果祕書沒有幫忙把所有東西都收好,那我也一定丟三落四。雖然習於獨自一人出遊,但幾乎沒有不丟東西的紀錄。並且已經習慣了不要因為任何東西搞丟而沮喪。最後我只好叮嚀自己:護照和人沒丟掉,就是萬幸。
  我一向是個勇於做『還不擅長的事』的人,對於一成不變的生活,忍耐力非常的低。每隔一段時間,總會為自己想一些新鮮事做。
  是的,我可能有成人過動症,那又怎麼樣?聽說目前已有效藥物,輔以行為治療,可以有八成療效;但許多患者都不願治療,因為這類藥物同時削了『患者』的想像力、創造力與行動力。
  如果沒有了以上三力,才能變成一個正常人,那麼我還是會選擇當個『患者』吧。滾石不生苔,又有什麼關係呢?有些石頭未必喜歡青苔,惟貪戀於滾動,越滾越光滑,越滾越痛快!

文章摘於《了解人性的八堂課》、吳淡如 著、皇冠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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