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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篇》資優孩子的成長戰爭

二○○六年,台灣將出現第一個「高中科學班」。 這提供國內資賦優異學生另一個教育新管道,將成立專班、跳脫現行高中課程限制,三年後,不需經過考試即可直升大學。天才令人羨慕,但很少人知道如何教育天才,多數天才長大後也無法有高成就,我們對天才教育究竟了解多少?

文●李盈穎

二○○五年十一月一日傍晚,台北師大分部校園裡,中研院院長李遠哲、大考中心主任簡茂發、中央大學校長劉兆漢、交大校長張俊彥,都出席科學教育指導委員會第三次的聯席會議。

這會議針對「高中科學班」討論長達兩個多小時。希望在現有資優教育外,新增一個培育頂尖基礎科學人才的新管道。可能在二○○六年招收一百五十位國中畢業生,在全國的建中、北一女等六所頂尖高中試辦,這些學生三年後將可直升大學,不需經過現有升學體制。

二○○五年暑假,十七歲的林建邑從台大畢業,旋即負笈美國喬治亞理工學院攻讀博士。他,是台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學畢業生,依國內正常受教年齡,大學畢業生應是二十二歲到二十三歲。林建邑不但連跳五級,比一般人學習時間快五年,連碩士過程都省略,直接念博士。在林建邑之前,國內曾有一個十八歲就大學畢業直接到國外讀博士的天才,是現任淡江大學副教授楊柏因。

天才很稀有! 資優者約三到五%,天才是萬分之一

培養資優生、天才兒童,是無數父母夢寐以求的希望。什麼樣的人是天才?一般而言,智商在一三○以上,智能比一般人提前兩年(可跳級兩年)即是資優。天才,則是「資優中的資優」。前教育部長郭為藩曾指出,資優者的出現率在三%到五%之間,天才則是萬分之一。

也就是,天才是人類智能金字塔最頂端的少數人,但這少數人,對人類造成很大影響,他們甚至有改變世界的能力:

但是,並不是所有天才,都能發揮潛能,相反的,多數天才終其一生沒沒無聞,甚至比一般人更不如。所以,至今歷史上有記載的天才,寥寥可數。因為,老天爺送給天才的天賦才能,就像一刀的兩刃。

天才是種病! 才氣的基因,和某種自閉症基因相同

愛爾蘭三一學院精神病學家費茲杰拉得(Michael Fitzgerald)二○○五年六月出版新書《藝術創造力的起源》(The Genesis of Artistic Creativity),研究史上多位名人天才的傳記(牛頓、莫札特、貝多芬等),結果發現他們多半有「亞斯柏格症候群」(Asperger's Syndrome)。

這是一種較緩和的自閉症,有這種病的人,會有超凡的藝術創造與高超的數學天賦,愛因斯坦也被認為有這種病。費茲杰拉得發現,導致亞斯柏格症候群的一些基因,和擁有才氣洋溢的創意,基因是相同的。也就是,天才與瘋子之間,僅一線之隔。

「資優生,幾乎都有『過度激動』(overexcitabilities)的身心特質。」台北市資優教育資源中心主任劉貞宜指出,「過度激動」一方面是資優生一股向上的力量,他們有強烈的學習動機和求知欲,但「過度激動」也會產生負面影響,當資優生急於不斷往上的需求無法被滿足,就顯得焦躁或鬱悶(躁鬱)。

波蘭學者Kazimierz Dabrowski,則把資優生的「過度激動」分五種類型,他們有用不完的精力、較敏感的感官知覺、高智商、永不枯竭的好奇心、想像力特別豐富、極端的情緒高低潮。美國心理學者Michael Peichowski也認為,過度激動增加智力和情感的發展,但也會產生衝突與緊張。

天才吶喊:「別叫我資優生」 被同儕孤立,也自我孤立

也就是,天才有高智力,但也要面對高度的內心衝突。到底,在令人豔羨的低年齡高成就之外,天才有什麼樣的心理壓力和難言的苦痛?我們專訪一位台灣知名度很高的數理資優天才,經過長達三星期、六次電話聯絡,他才願意填寫我們提供的問卷,並接受訪問。 訪談中,他直言自己一路走來並不快樂,「痛苦」、「曾想自殺」、「burned-out(燃燒殆盡)」等字眼出自天才口中時,格外令人心驚。但這卻是天才的真實感受,為保護當事人,我們隱去他的姓名簡稱A君:

「我和人相處會有壓力。」他從小就習慣一個人,國中時,因為功課好、個子小,常被同學欺負。他的自我防衛之道,是平常沒事拿本書坐著,築起一道自我堡壘,也不跟別人來往。 跳級上高中後,他不怎麼合群,體力也差,同學知道他是資優生,總是對他另眼相看—— 例如,全班都知道的事,就漏掉通知他,他的東西也經常會不見。

「資優生」三個字多年來一直困擾著他。「單只是人家一直提到我是資優生,就已經很煩了,一直到最近幾年,我都很討厭人家這樣講,」他說。

青少年時期,正是渴望尋找同儕建立自我價值體系的階段。但因為是資優生,同學有意無意間,畫個圓圈,把他推向圓圈之外。站在圈外,他成為孤獨的天才,只好跑電腦社:「在電腦前大家都是平等的,就不會想到問你是資優生,比較厲害或不厲害。」

天才吶喊:「不想再念書了」 發現天外有天,頓時受挫萬念俱灰

在一般人的世界裡,他被稱為天才,進入天才世界,卻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例如,他在國外念書時,真正見識到「過目不忘」的人,「就像照相機一樣,書本第幾行第幾字有什麼錯誤都能說出來,基本上那是一種scan(掃描)!」

在台灣雖不怎麼快樂,但在求學過程中,還算一路順風。直到隻身到國外,他才發現自己獨自面對挫折的能力不足。「我不是個能忍受挫折的人。」他在國外念書念到突然「卡」住,加上感情遇到挫折,「有一天萬念俱灰,不想再念了!」

天才覺悟:停止爭勝,放下「應該要很偉大」想法

其實,念到「卡」住無法再繼續的,不只是他,和他同時出國的另一個資優生,哈佛博士沒念完就打包回台。A君後來轉念其他研究所,還是拿了個博士,和他同齡的人大學都還沒畢業,他已拿到知名學府博士學位,如此炫麗耀眼的成績,卻是另一段自我掙扎的開始。

因為以很短的時間讀完博士,趕著寫完論文,A君身體變得更虛弱。他覺得自己像松鼠爬籠子,疲憊不堪。回台灣後,覺得自己「完全burned-out(燃燒殆盡),工作幾年,身體和研究方面的壓力讓他倦怠、挫折,「所以我停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完全熄火。」
後來他再也無法忍受自己,放了一年假,扔掉所有教書的講義,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雖然沒有放鬆心情,患得患失也改不掉,但他總算學到:「盡量做就是了,並且放下『我自己應該要很偉大』的想法。」

天才風光的表面,隱含著難言的痛苦。「其實,資優生就像殘障生,一樣需要特別關心。」家有天才兒的單寶慶說,社會價值鼓勵資優生認定的角色,是成功的、社會欣賞的、順從的角色。但那些較特別的資優生卻認同挑戰、批判、創新、反傳統的角色,如果社會沒有給他們一個「做自己」的空間,他們只好戴上面具,隱藏自己,以求得社會的認定及接受。

天才像殘障生!除了智能引導,更需要加強情意輔導

台北市資優教育資源中心主任劉貞宜說,資優生是一群自我要求很高的人,要他們不去比很難。所以她強調,現在的資優教育,除了智能上的啟發與引導,更要同步加強情意輔導。亦即,面對困難、挫折和壓力時的調適(如轉換觀念)。

根據一九九七年師範大學〈跳級資優生之追蹤研究報告〉指出,跳級資優生裡有兩成的學生適應困難,原因不外是:一、人際交往能力不足,二、生涯覺知及決定能力不足,三、考試焦慮,四、低成就。

天才(或資優生)跳級讀書是否順利,絕對不只是智育教育問題。師範大學特教中心主任郭靜姿分析:跳級之後要適應得很快樂、很好,除了IQ要高、要全才,就是要有open minded(心胸開闊)的人格特質。師範大學特殊教育學系教授吳武典則認為,具有特殊性格的資優生包括:不能容忍失敗的求全型、無視於社會規範或他人權益的叛逆型、滿懷怨氣的自暴自棄型、充滿焦慮刻意自我掩飾的隱藏型、及特殊學習困難型。

天才去哪了?不是未發揮潛能,就是隱藏能力

除了跳級讀書不順利之外,天才(或資優生)未被發掘,也是一大問題。美國就有學者(Robert J. Havighurst)研究指出:被社會發現、培育的資優人才,可能不到一半。而根據美國資優兒童協會估計,被鑑定是資優的學生中,只有三五%接受資優教育。如果真如預估,資優者的出現率在三%到五%之間,天才則是萬分之一。那麼台灣二千三百萬人口中,至少應有六十九萬資優人才、有二千三百個天才。但以目前狀況,被發現的天才並不多,從民國七十年到九十四年,二十多年來接受資優教育者,還不到五萬人。
《我的天才噩夢》一書作者凱莉(Marylou Kelly Streznewski)共訪談了一百位資優成人,她指出,「社會沒有教資優生如何適應成人世界的生活」。雖然社會上不乏快樂成功的天才,但許多天才並沒有發揮潛力,甚至完全被社會浪費掉了。擁有獨特珍貴能力的資優者,為了和別人相處,可能隱藏一輩子,「恐懼、被排斥、痛苦的經驗,可以逼使許多人隱瞞自己的能力。」

凱莉在書中提醒,「社會需要改變,我們不該繼續浪費這些人才資源,資優人才能夠做出特殊貢獻,可以改善所有人的生活。」

有三個資優子女,曾任教於台大數學系的朱建正也提醒,正視資優人士問題,與提升台灣競爭力有關。新一代的資優人士不只是「新」人類,甚至是「星」人類,思考速度、廣度、記憶強度都快一般人好幾倍,嚴重不適應目前的學校教育模式。

也許,台灣社會及學校對資優教育,正該進行一次總體檢。

載自商業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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