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少慈濟了

人們在痛苦的時刻,並不想追究罪與罰。當天災凝聚成一條你不能超越的生命界限時,通常你只想看到人間的愛和付出。可是在這裡,政府的顢頇卻逼迫你非正視不可。


這 個災難,很難只總結在哪一個單位或政治人物身上。現在大家習慣罵中央政府,可是南投和台中地區主導救災中心的是地方。你罵縣政府嗎?南投和台中縣政府的人 告訴你說,他們很多同事都死了,他們的家園也需要重建,埔里鎮公所據說有高達五分之一的公務員死的死,失蹤的失蹤。而中央政府到了地方去,國姓鄉不知道往 左還是往右,東勢下一條路不知往哪裡去。


民間看到的「政府」反而是慈濟。他們在救災場合第一個趕到。一點四十七分地震,兩點半他們趕到。人們把資源交給他們,相信人間有愛,看到他們,放心救災有望。


另一個讓人信賴的「政府」,是所謂的外國救難隊。那怕是美國、德國、日本,就連韓國、土耳其的救難隊,你都覺得他們強過台灣政府。


在台灣,似乎有四級政府,似乎有好幾個政黨,這次幾乎全部癱瘓。你惟一可以依賴的是從來不在台灣土地上從事政治活動的,一個叫做慈濟,一個叫做外國救難隊。


這次不管是受災的人,還是活著的人,都有一股怨氣。冤該有頭、債該有主,但這次民眾心裡達到空前未有的「鬱卒」。過去人們拿起電話來call in,可以指名道姓罵人、罵政黨,然後說我支持誰。這次你卻不知道你該支持誰。


慈濟在這次事件為何可以扮演這麼大的角色?我一直在尋找答案。我訪問慈濟的志工,他們說證嚴法師在事發當天,半夜三點鐘就發布通令,叫所有的志工都動起來。過去他們有豐富的救災經驗,在中國大陸救過災,在新幾內亞救過災,在巴紐、土耳其等很多地方救過災。


他 們的救災經驗告訴我們,不要只憑感情衝動跑到災區去,他們先派師兄師姐到當地探勘,看看需要什麼。他們舉例說,巴紐發生海嘯時,全世界急著送糧食過去,可 是不知道他們其實不缺糧食,缺的是帳篷、房屋等等。慈濟的師兄師姐去了後,通報當地需要什麼,很快將補給品送到。等到慈濟的人走了,船還上不了岸,其他不 明狀況的國家所送的食物很快就腐爛掉。


慈濟這次可以取代原有政府,扮演很大的角色,和他們長期的經驗、觀念、愛心、不侷限在島國的態度有關。


「九 二一大地震」可以看出台灣是個很有愛心的社會,可惜也是個很沒有方法的社會。幾乎所有人都同意,在這次救災中重大的現象是欠缺統籌。連戰看出來了,他問, 怎麼可以消防一個單位、軍隊一個單位、地方救災中心又一個單位,每個都各自設了一個攤位。他可能沒有意識到「各職其司,各事其政」,其實是中華民國政府體 系長期的問題,本位主義和官僚是劃上等號的。


這 個現象也擴充到全社會。許多媒體,只要擁有大眾傳播工具,就開始募款。這些媒體從來沒有交代錢要募到哪去,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台灣社會在愛心時刻捐出去 的錢,到了這些媒體手上不知是否只成了它企業形象的公關經費,哪裡可以博取好名聲,錢就哪裡去,而紮實卻不為人知的工作可能沒人做。


民間企業又為什麼捐錢給媒體呢?這些媒體從來就不是救災單位,也沒有救災經驗。理由很簡單,這些媒體可以幫他們打字幕,公告周知某某企業捐了多少錢。


我相信這次殘活下來的孤兒,將來可能拿到最多的錢,是容易享有清譽的。至於那些不容易看到、不讓人感動,不可以寫出漂亮文章、不可以得到很大掌聲、做不出很棒報導的長期工作,可能乏人問津。


反對黨呢?他們說要召開朝野協商會議,把災難當做他們還參與的舞台。


在野黨並且成立自己的救災中心,他們有救災經驗嗎?他們為什麼不學林懷民,脫掉舞鞋,換上步鞋,到慈濟報到,做慈濟的義工,去街上募錢也可以,跟著去送生力麵也可以,搬磚塊也可以,就跟著慈濟走。


民進黨、新黨為什麼不是這麼做?台灣很多想參與賑災的人為什麼不是這麼做?每一個人雖然有愛心,卻都太想搞自己的東西。小時候我聽過外公講,愛心如果是要名聲的,那個愛心是會打折扣的。


所有媒體、政治人物都跟著罵:「一點統籌單位都沒有」,他們不知道自己就是妨害統籌的一部份。


媒 體並未善盡災難中的公共領域角色。他們成天報導災情,頭條新聞不斷更新上個整點增加的死亡數據。有學者批判說,這些報導是給災區以外的南部和台北人看的。 對災民來講,他們根本就沒有電,他們需要一個廣播網,知道哪裡可以找到幫助。即使對南部或台北人,也很希望知道可以提供什麼樣的幫助。從報紙和電視新聞, 該知道的不夠多。


台灣每個人突然都變成了泰山、小英雄,覺得自己可以直接跑到災區去處理事情。每個人在罵統籌問題時,都沒辦法正視這種泰山、小英雄心理。


救災嚴重缺乏統籌,政府當然難辭其咎。比如內政部和新聞局。坦白說,我不曉得現在台灣還有沒有這些部門,養著這群部長做什麼。


內 政部公布一支救災專線,限上午八時到下午八時。這些公務人員了不了解,他們平時的工作權相對於私人企業受到保障,正是基於他們在公共領域扮演的角色。當國 家發生災難時,他們無權下班。他們平時被批評「混吃等死」,在這次災難表現無遺。上午八時到下午八時才管,他們認為災民另外十二小時要找誰?中華民國就麼 一個內政部,他們認為災民可以找中共要求協助嗎?


新聞局難道不了解災區需要一個緊急廣播網?需要不斷開記者會,讓人們了解國家需要社會做什麼?民間做什麼?現在是否食物夠了需要帳篷?需要送到哪個地點?人們不需要他們吹牛說政府做得很好。今天我們養新聞局長,不是要他去幫行政院長當化妝師。


總統的緊急命令在第五天出來。有人馬上罵緊急命命到現在才出來,已經失去時機。很有趣的是,那些罵緊急命令太慢的人,前兩天講了很多話,也沒聽說他們要求總統發布緊急命令。


緊急命令的用意,第一是鬆綁法律,第二是鬆綁預算,第三等於是成立臨時政府,把政府和民間統籌起來,共同管理災難。


後知後覺的聰明者一直都很多。台灣這個社會可以提出辦法的人也似乎很多,會寫文章出一張嘴的、喜歡表現愛心和爭功的、籍機擴大地盤的,真的很多。


太少慈濟了。平時他們就關心災禍,今天累積了足夠的經驗。


不 久前科索沃出事時,當時台灣大罵李登輝總統捐助三億美元。我曾經引述我外婆的話說,一個沒有愛心的人,下輩子會罰做乞丐。還好台灣社會有一群異類,叫做慈 濟、叫世界展望會,他們有愛心,有國際觀,不像有些人一天到晚喊台灣人萬歲,卻不管別人死活,當中國大陸、新幾內亞、巴紐、在世界任何角落有人死亡,就可 以看到慈濟,看到世界展望會。


我常在想,如果慈濟或世界展望會,是台灣的兩個在野黨,這個執政黨一定會更好。因為當我想放棄這個政府時,有別的選擇。


未來的災後重建,對台灣法律鬆綁和既有規格的打破,其實是更大的挑戰。怎麼成立統籌單位?地方政府顯然已經垮了,就要靠中央,中央顯然會有官僚問題,所以必須結合民間。讓政府和民間結合,成立未來台灣重建家園的新統籌機制,就是學術上講的「第三單位」。


地震後要重建的,不只是埔里的家,更是台灣的家。這個家必須有一個新的機制,新的態度,用更誠懇的、有愛心的、更具國際性的角度來看待自己。


我以前在政黨工作,深知讓這個社會腐蝕的,是每個人都要一塊地盤。這種「地盤意識」深入到台灣社會的執政黨、反對黨、以及媒體、宗教單位。


如果說這次地震是兩個斷層相撞,其實在地面上,台灣社會早就被各個地盤切割成好多斷層。這種心態不改,未來光土地徵收、公共空間重新規劃使用等等問題,就足以搞垮家園重建計畫。


這次是很大的不幸,或許也是一種成長,如何把地盤意識抹去,想想台灣置身斷層,想想這個斷層牽到日本,想想這個斷層屬於地球孕育過程的一部分,或許這個地震可以把那些每天守著他家幾坪地,無論是實質土地,或是權力範圍的人,好好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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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門海邊的小女孩

趁著難得的週休二日,星期天到富基漁港吃海鮮也順道繞到石門看看海、吹吹風。由於天氣很好,不少家庭都全家出遊,所以海邊有著許多小孩的身影與笑聲。


而我不經意的看到一個很特別的小女孩,約莫小學五、六年級的樣子吧。被海風吹的有點凌亂的長髮、簡單的一件有點髒的黃色背心和一雙拖鞋,她手上拿著一個大型的塑膠袋,不時的彎腰拾撿著什麼東西。


一 開始我以為是海邊的清潔人員,仔細一看才發現塑膠袋裡只有鋁罐和寶特瓶,是要撿來賣錢的吧!我想!她的臉看起來是非常平凡的一張臉,黑黑的也不是漂亮,不 像台北的小孩那樣的古靈精怪,也不像聰明的樣子,她繞了一圈海邊後,就坐在堤防上看著嘻鬧的小朋友,有點木然,但一看到有人喝完飲料隨手一丟,只要是鋁罐 或是寶特瓶,她就跑去撿起來,用海水沖一沖,再放進她的塑膠袋中。


忽然間,我覺得她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幾乎完全不屬於此時此刻歡樂的時空。


我心裏想著,有沒有可能有一天,她就像某個信用卡廣告裡的女孩一樣,考上大學後一個人到國外唸書,取得到學位,然後在一幢高高的、現代化的大褸裏工作,然後回想著她曾經在台灣石門鄉的海邊撿拾的這一段日子。


然而,我卻很清楚的知道,這是不太可能的--她不太可能有條件和她眼前的這一群來自台北,有著良好學習環境與資源的小孩在未來競爭,因為這就是環境與現實。


想到這裡,有點難過,我覺得她是那麼努力的在生活著,比起台北孩子這個不吃那個不要的驕生慣養,我覺得她更應該得到成功才對。


記得以前課本讀到過,史懷哲有一次和別的小朋友打架,打輸的那一個告訴史懷哲說,要是我一個星期也能喝一次肉湯我就不會輸你了。是的,不知道這個小女孩如果也有公平的資源與她面前的這些小孩競爭,結果會是怎樣?


工作後,進入社會,才真真正正體會到這個社會其實是不太公平的,所以,我願珍惜所有,並盡力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如此才是生命的真正意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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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對慈濟志業「文化失明」

日前報載加拿大的中學選修教材「世界接觸」課本,最近刊錄了

台灣慈濟功德會和證嚴法師的介紹,美國今年內也要採用這套教材。



這則消息,引起我深深的感嘆。



我一直對慈濟有極高評價,認為慈濟的志業,是中國的「宗教改

良運動」,會對中國文化的未來發展產生深遠影響。

慈濟的緣起,受到天主教啟發,但目前慈濟功業達到的境界,已

在多方面超越了西方宗教。慈濟志業的理論、信念、宗旨和實踐是不

斷在進化的。按現在的步伐走下去,或是慈濟組織,或是證嚴法師本



人,早晚會獲得諾貝爾和平獎。



因此,我對多位有成就的學者、文化人和宗教人士鄭重推薦過慈

濟,強烈建議他們,研究中國文化,不能不探討慈濟;從事社會慈善

事業,不能不了解和參考慈濟。不要等諾貝爾和平獎發下來了,我們

才回過頭去,跟在西方後面「發現」慈濟。

可惜,這樣的呼籲似乎並沒有引起多大迴響。慈濟的故鄉台灣,



對慈濟的「文化失明」,程度也差不多!「慈濟學」何時才能誕生?

中國人好像有一個視野盲點;不知道什麼是自己真正的好東西。

往往要到西方把我們的好東西發掘出來了,加以認可了,我們才恍然

大悟似地一窩蜂上去擁抱自己的寶物。慈濟的被人認識,似乎正再次

重複這個讓我們慚愧的過程。今天,慈濟和證嚴法師進入了西方的教

科書。明天,西方會怎樣褒揚慈濟?

與此同時,我們自己的態度呢?

本文轉載自 2000.2.17.星期四《中國時報》第15版「時論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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