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李嘉誠忘了侍候客人茶水,他聽到大夥計叫喚,慌慌張張拎茶壺為客人沖開水,不小心灑到茶客的褲腳上。
李嘉誠嚇壞了,木樁似的站在那裡,一臉煞白,不知如何向這位茶客賠禮謝罪。要知道茶客是茶樓的衣食父母,是堂倌侍候的大爺。若是挑剔點的茶客,必會甩堂倌的耳光。
李嘉誠誠惶誠恐,等待茶客怒罵懲罰和老闆炒魷魚。因為在李嘉誠來之前,一個堂倌犯了李嘉誠同樣的過失,那茶客是「三合會白紙扇」(黑社會師爺)。老闆不敢得罪這位「大煞」,逼堂倌下跪請罪,然後當即責令他滾蛋。
這時,老闆跑了過來,正要對李嘉誠責罵。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這茶客說:「是我不小心碰了他,不能怪這位小師傅。」茶客一味為李嘉誠開脫,老闆沒有批評李嘉誠,仍向茶客道歉。
茶客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李嘉誠回想剛剛發生的事,雙眼濕漉漉的。事後,老闆對李嘉誠道:「我曉得是你把水淋了客人的褲腳。以後做事千萬得小心。萬一有什麼 錯失,要趕快向客人賠禮,說不定就能大事化了。這客人心善,若是惡點的,不知會鬧成什麼樣子。開茶樓,老闆夥計都難做。」
回到家,李嘉誠把事情說與母親聽,母親道:「菩薩保佑,客人和老闆都是好人。」她又告誡兒子:「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積善必有善報,作惡必有惡報」。 從此,李嘉誠牢記了母親的話,他將那位茶客的善心和善舉銘刻在心,一方面作為自己行為的榜樣,另一方面夢想著有著一日找到這位好心的茶客,為他養老送終。
這種道德規範也影響到了李嘉誠的商業行為之中,人們總是將李嘉誠的商業收購當作一種善意收購,事實上李嘉誠也是本著善意收購這一原則進行的。他收購對方的 企業,必與對方進行協商,盡可能通過心平氣和的方式談判解決。若對方堅決反對,他也不會強人所難。這可以看作是商業基本道德在李嘉誠身上的表現吧。
◎用信任換取信任
信譽是做人的美德。在社會上失去信譽後,別人便不敢再輕易相信你,因而也不敢輕易與你來往,這就造成了與人相處的尷尬。
孔子的學生曾參很重視子女的教育問題。一次,曾參的妻子要去集市買東西,她的兒子也要跟著去。
曾參的妻子說:「聽話,好孩子,媽媽回來後讓你爹爹給你殺豬吃。」
兒子聽後,改變了主意。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父親。
妻子從集市回來後,見曾參正準備殺豬,他的妻子說:「我只是跟孩子說著玩,你怎麼能當真呢!」
曾參說:「孩子是不能隨便跟他說著玩呢。小孩子沒有為人處世的經驗,都是跟我們父母學的。現在你欺騙他,不守信用。將來,他也會欺騙別人,不守信用的。況且,母親欺騙了兒子,兒子就不信母親了。今後,你又怎麼去教育他呢?」
曾參的妻子無話好說,只好聽任丈夫讓人把豬殺了,兌現了對兒子的許諾。
做父母的,對於子女的承諾必須履行。不管子女是多大年齡。即使是小孩子也不能違背信義。父母的失信會使孩子們對成人產生懷疑,不再信任別人。而你一旦失去信譽後,要想重新獲得信任和尊重,必須付出艱辛的努力。
失去信譽之後,你周圍的人會用懷疑的眼光、埋怨的話語來對待你,沒有人會再信任你,沒有人會把你當作朋友,沒有領導會重用你,你的真誠也沒有人理解。在這種狀況下,你必須加倍努力,才能樹立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才能獲得別人的原諒。
當你因為失去信譽而遭到別人冷落、拒絕、刁難之後,你應該有思想準備。因為正是你的錯,才導致別人對你的歧視。而我們只有用信任去贏得信任,我們要讓那些懷疑我們的人被我們的真誠所感動。
做生意也須講求信譽,靠誠信贏得讚譽和認同。有人認為這會吃虧,但以誠待人、以信譽求發展,終究會得到長久的利益。靠欺詐、矇騙等手段賺取不義之財,雖然會嘗到一點小甜頭,但繼之而來的是更大的損失。
一位成功的商人這樣說過:「天資聰穎不如勤於學問,好學好問不如處世好,處世好不如做人好。」可見,誠實、信譽才是經商的韜略和智慧。
李嘉誠金言:你要別人信服,就必須付出雙倍使別人信服的努力。注重自己的名聲,努力工作、與人為善。遵守諾言,這樣對你的事業非常有幫助。
幽默有詭! 千萬別著了道喔!
A、B兩部車子突然發生了擦撞,A車車主一看自己車子的葉子板凹了一塊,B車則沒什麼損傷。
A車主聳聳肩、雙手一攤笑著跟B車主說:「還好我們人都安然無恙,車子也沒什麼大礙……」說著拿出了一瓶好酒大方地遞給對方說:「老兄,來,喝口酒壓壓驚吧!」
B車主受寵若驚,既然對方這麼善意又和氣,就大方地接過手來喝了一大口,回遞給A車主說:「謝謝,您也來一口?」
A車主說:「好,等警察處理完畢後我再喝……」
幽默,可以讓人笑,也可以讓人跳,幽默很神,但有時也會有鬼(詭),我們可不要太大意而著了道喔!
小陳任職某成衣廠的銷售課長,是個點子王,有一次,該廠某些款式的成衣積貨過多,造成倉庫衣滿為患,廠長非常憂心,就趕緊找他來商量因應之道。
小陳獻計說:「這很簡單,我們將每八件包成美美的一包,直接寄給我們的客戶當樣品,貨單上只註明五件,假裝我們疏忽了,但價錢依然照八件算,客戶會以為平白賺了三件,一定都會高興地把貨收下來……」
廠長一拍小陳的肩膀說:「真有你的,好,就這麼辦!」
幾天後,廠長怒氣沖沖地跑來找小陳啐道:「都是你出的好點子,不但沒一家客戶願意把貨留下,還都只退回了五件,我們虧大了……」
這叫「聰明反被聰明誤,老千反被耍老千」,幽默出鬼點,有時還真會撞到鬼(詭)哩。
某公司年度檢討會議開完後,課長問小王:「你對總經理剛才的報告有什麼看法?」小王:「非常的精彩。」
課長:「精彩在哪裡?」小王:「我覺得在最後一句。」
課長:「為什麼?」小王:「因為當總經理說『我的報告完畢』時,大家都鼓起了熱烈的掌聲……」
總經理原來是這樣「壓軸」的呀!這個笑話不禁讓我想起了「老牌廚師的壓軸菜」來,有一次我在街上閒逛,聽到前面一對饕客這麼對話著:
饕客甲:「你知道老牌廚師的拿手菜為什麼都放在最後一道嗎?」
饕客乙:「不太清楚,大概就是所謂的『壓軸』吧!」
饕客甲:「非也,因為如果拿手的好菜放前頭的話,客人早吃得飽飽了,後面的菜給誰吃呀?」
這種說法還頗幽默創意的,同理,我們可以聯想到「好戲壓軸」的目的也是因為怕觀眾半途就「跑光光」了吧?懂得將世間事從幽默角度切入新鮮觀照,我們會驀然驚覺:生活,還真的是興味無窮呢!
笑彈開砲預備 兩人之間最短的距離是笑
幽默砲有威力但不傷人,有奇效但不得罪人,人我同樂,彼此皆歡,是人際互動中一種超厲害的神祕武器喔!
有一個年輕的「粉絲」整天纏著愛因斯坦,央求他公布成功的祕訣,愛氏不堪其擾,又怕斷然拒絕會傷了對方的心,只好施出幽默彈。他揮筆寫下一個公式交給年輕人:
A=X+Y+Z
年輕粉絲滿臉疑惑,愛因斯坦正經八百地解釋:「公式中A代表成功,X代表勤奮,Y代表方向……」
年輕粉絲迫不及待地問:「那Z代表什麼?」愛因斯坦說:「Z最為重要,代表『少說廢話』!」
愛氏的幽默砲一發,就將那「橡皮糖粉絲」轟得遠遠的……
生活需要笑,笑需要幽默催化,有人說「人與人之間最短的距離是笑」,為了拉進人我距離,我們平日就該多儲備些幽默笑彈,並把幽默砲管擦拭得雪亮亮,隨時準備瞄準擊發,「砰」出歡笑好人緣!
【幽默Fun輕鬆】
聚會中,跛子、瞎子、禿子、麻子四個人搶著坐主位,最後協議「調侃自己是最有特色的人」才能坐主位。
跛子說:「我金雞獨立!」
瞎子說:「我目中無人!」
禿子說:「我無髮(法)無天!」
麻子說:「我不要臉!」
結果麻子坐上了主位。
最後一片秋楓
第一次遇見阿勇仔,是在AIDS 病房那個老舊,陰暗,帶著霉味的角落。
AIDS 病房?沒錯,就是實習醫師抽籤時的籤王,大家最不願意去的地方。雖然接受了那麼久的醫學教育,可是當一旦必須面對承受HIV病毒感染的威脅時,什麼醫學倫理,希波克拉提斯誓詞,一概與AIDS抵觸無效。實習醫師們抽到這支籤時,一定頓時滿堂鼓掌喝采,因為籤王又少了一支。
不要拿「醫師應該不分病人疾病,付出照護」來教訓我。如果醫師真應如此,先請那些在醫學中心位高權重的大教授們教導我,為什麼不把這些免疫系統受損,極易受感染的病患搬進嶄新的醫療大樓,而要將他們藏在舊建築陰暗霉溼的角落?
如果醫師真該平等的對待病患,請先告訴我有沒有那一家教學醫院,願意把AIDS 病房擺在專供服侍達官顯要的VIP病房旁邊?
如果沒有,就請先扯下所謂醫療道德的光環。至少對我而言,Hippocratic Oath means always hypocritical……。而我,就是那個使得滿堂喝采,抽中籤王的傢伙之一。
剛踏進AIDS病房時,真的覺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好像連一張紙一支筆都沾滿了病毒。就在明知不會如此被感染的理性與非理性的憂慮之中,來到了阿勇仔的床邊。看見的正是一副想像中AIDS病患的軀體:瘦削,蒼白,虛弱,最重要的是,眼底的絕望與冷漠。
經驗告訴我,病患可以瘦削,可以虛弱,但是一旦眼神中失去了生命的光采,就真的即將失去一切。
「你好,我是這兩個星期負責照顧你的醫師,有任何的問題都可以找我。」扮著例行公事的職業笑容,我開始了和自己醫療生涯中第一個AIDS病患的對話。
阿勇仔的反應正如我自他眼神中的揣測,一樣的冷漠,忽視,與自我隔離。而我也照本宣科的完成了對他的例行檢查與巡視。回到護理站,翻開阿勇仔厚厚一疊的病歷,習慣性的翻開第一頁,想要細細的探索每一位病患的病史。
「你在看阿勇仔的病歷啊?」一位護士同仁探過頭來,「那麼一大疊你要看到什麼時候?」
正抬起頭想回應她的好意時,迎面走來一位面貌秀麗,打扮入時的少婦,帶著親切的微笑,熟稔的和工作中的護理人員點頭招呼,然後對著我說:「您就是現在照顧我先生的醫師嗎?我先生要我謝謝您,他說您打針(靜脈留置針,即一般俗稱軟針)的技術不錯,一針就打上,而且不會痛。」
我根本不知道她先生是那十幾位病患中的那一個,但還是反射般的浮現應酬式的 笑容回應她。
「你不知道她是誰?」剛才那位護士小姐詫異的問我,「她就是你手上那本病歷的主人,阿勇仔的老婆--勇嫂仔啦!很漂亮,對不對?而且氣質好好,對我們又都很客氣……。」她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一絲好奇,「才不像其他AIDS病患的家屬,要嘛不是把病人丟在這裏不聞不問,就算偶爾來也怕得要死,一個個躲得遠遠的……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勇嫂仔會這樣死心塌地日以繼夜的照顧患了AIDS的老公吧!」
我一面點頭,一面看著翻開的病歷首頁,「IV Drug abuse(靜脈毒癮)」,看見既往病史上的這幾個字,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靜脈注射毒品感染的啊?」帶著一絲不解,我偏著頭問著那位曾經是年度醫療奉獻獎得主之一的護理同仁。
「唉,算了算了,還是我跟你講比較快,省得你去看那厚厚一大疊病歷……。」於是,接下來的半個鐘頭,我專心的聽著我的第一個AIDS病患,阿勇仔的病史和屬於他的故事。
其實,阿勇仔原來是個白手起家,肯拼肯幹的有為青年。從黑手做起,到汽車零件買賣,阿勇仔在短短幾年內,創立了屬於自己的事業。意氣風發的阿勇仔,乘著泡沫經濟的順勢,很快的累積了自己的財富和社會資源,加上人長得又高又帥,阿勇仔當時真的是商場逢源情場得意。
天 性豪爽耿直的阿勇仔從來不會忘了過去的朋友,朋友只要有困難而來向阿勇仔伸手,阿勇仔幾乎都是傾力幫忙。可是隨著泡沫經濟的幻滅,阿勇仔的生意一天比一天 難做,事業也開始面臨危機。當他開始需要朋友的幫忙與協助時,這些以往他救助過的所謂朋友卻一個個冷言冷語相向。阿勇仔不得已只好轉向地下錢莊週轉,而地 下錢莊吸血鬼般的利上滾利卻壓得阿勇仔更喘不過氣來。終於,阿勇仔的事業就在這些朋友的袖手旁觀與地下錢莊的虎視眈眈之下垮了。而阿勇仔也在遭受朋友背叛 與初嘗人情冷薄之後開始自我放逐,不久之後,便在地下錢莊那票人的慫恿之下染上了靜脈毒癮。
勇嫂仔就是在這種情境之下認識了阿勇仔。
說 勇嫂仔是阿勇仔生命中的天使真的一點也不為過。據說他們認識的時候,阿勇仔真的非常的墮落潦倒。可是勇嫂仔卻能看穿在那一面滿受創傷的銅牆鐵壁之後,阿勇 仔依然擁有那顆善良純潔的心。天使般的勇嫂仔就這麼一點一滴的熔化了阿勇仔的心,也重新燃起了阿勇仔對生命的希望與自我的肯定。就在勇嫂仔的鼓勵與支持之 下,阿勇仔重回最拿手的黑手工作,打算東山再起。
當然,你可以想像的,遇見這樣重新照亮自己生命的人,阿勇仔很快就瘋狂的愛上了勇嫂仔。勇嫂仔沒有拒絕,只是要求阿勇仔在向她求婚之前,先完成一件事--戒毒。
愛 情的力量是如此的偉大。當阿勇仔聽見這個條件之後,短短三週內,就把多年的毒癮戒得一乾二淨。沉醉在愛情的滋潤與重生的喜悅,阿勇仔似乎又找到了人生的方 向。對未來滿懷憧憬的阿勇仔,更是日以繼夜的苦幹實幹,很快的就又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小店面,而勇嫂仔也在這個時候,答應了阿勇仔的求婚,願意在人生的旅途 上和他相扶持。這世界的一切,在阿勇仔的眼中似乎又變得如此美好……。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著結婚的一切時,婚前健康檢查的通知卻告訴阿勇仔,他已 經遭受了HIV病毒的感染。任何人都可以想像,這對阿勇仔和勇嫂仔是多麼大的打擊。生命中即將綻放的花 蕊就這麼被連根拔起……。
但是,勇嫂仔只是淡淡的對阿勇仔說了一句:「沒關係,我陪你。」在沒有任何親友知道事實的情形下,他們倆還是大宴賓客的結婚了。婚後不久,阿勇仔就病發住院。在AIDS病房進進出出了好幾次,卻是一次比一次瘦削和衰弱。每次病況改善出院後,據說阿勇仔都還是不眠不休的工作,想把握住剩餘短暫 生命中的每一秒,為他和勇嫂仔共築的家園多奠下一分基礎,卻又禁不起過度的勞累而再度病倒住院。
這次入院,阿勇仔的病況比以前都糟,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還有機會出院。勇嫂 仔一如最初瞞著夫家和娘家所有的親友,只告訴他們阿勇仔得了肺炎,卻得面對 夫家長輦們的閒言冷語,說勇嫂仔八字不是剪刀柄鐵掃帚,就是狐狸精,不然那 有好好一個壯碩的大男人結婚不到三年就瘦得不成人形,而且連個子兒也生不出 來。不僅如此,勇嫂仔還是要獨自擔負起店裏的一切打點,期望能早日將地下錢 莊的欠債還清,不要再被滾雪球般的利息拖累。
「但是,」我打斷護士小姐的話,總覺得心裏有個好大的疑問,「為什麼勇嫂仔看起來一點都不難過?」
「誰說她不難過?」護士小姐張大了眼睛說,「其實勇嫂仔常常在阿勇仔睡了之後,半夜偷偷跑來護理站掉眼淚。只是勇嫂仔告訴我們說,儘管她為了阿勇仔背負了這麼多,可是她知道阿勇仔曾經為了她振作,為了她付出,就算阿勇仔今天因為毒癮染上AIDS,只要當初阿勇仔願意為了他們的愛而勇敢戒毒,那就夠了……。」
我忽然啞口無言以對。想像著勇嫂仔在阿勇仔剩餘的一分一秒中,依然如和煦的 春陽般溫暖著阿勇仔,卻把艱辛孤寂的寒冬留給自己。
「那就夠了,……」簡單四個字,可是卻真的好深好深……。
那天之後,每天例行查房時,總免不了多看阿勇仔一眼。說不上是特別關心,卻 比較像是對他們所付出與曾經經歷的一切致意。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阿勇仔的病況卻是一天比一天嚴重。我到阿勇仔床畔去探 視他的次數也愈來愈頻繁。隨著靜脈注射的增加,阿勇仔手腳已經快找不到可用來打針的血管了。每次靜脈留置針需要更新時,總要翻來覆去找遍全身,才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可以打針的地方。
一天下午,當我已經費了快半個小時,卻依然找不到一處可以打針的地方時,阿勇仔忽然平靜的對我說:「不用再找了,我不想再打針了。」
我驚愕的抬起頭,望著他那空洞冷漠的眼神與深陷瘦削的雙頰,為什麼?」我理所當然的問他。
阿勇仔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反問我一句:「你看我最快下星期會不會死?」
我愣住了,不知道要如何回應這樣的問題。
「其實我真的好恨好恨,」阿勇仔望著窗外初秋湛藍的天空,淡淡的說,「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吸毒,為什麼要墮落;恨自己為什麼要拖累自己心愛的老婆;恨自己為什麼不趕快死,不要再麻煩大家……」
我不想說一些虛偽矯情的安慰,因為阿勇仔和我都知道他一定會死,而且很快。不想安慰他的另一個原因是,在那一刻我忽然發現,如果我是阿勇仔,如果我也必須面對自己心愛的人承受這麼重的負擔,我可能也會說同樣的話……。
那天之後,阿勇仔開始拒絕任何的治療,也不再願意進食。不管勇嫂仔如何勸說,阿勇仔還是一樣的冷漠及堅決。勇嫂仔哭著跑來找我們,希望醫師或是護士們 能去勸勸他。
「哎,我看還是你去好了,阿勇仔好像比較願意聽你的……」護士小姐拍拍我的肩膀。
「我去?」 當一個醫療人員發現,如果他站在病人的立場,也會作出相同的決定時,又怎能很虛假鄉愿的期望並說服病患繼續接受病毒的折磨,只為了社會主流價值向來認為,醫療人員就是應該鼓勵病患勇敢的活下去,不管他們精神或肉體上已經遭受多少折磨?
在走到阿勇仔病房的短短幾步路上,我努力的思索著這個問題……。
「嗨!他們說你都不吃飯,不吃藥,也不打針了?」我走進阿勇仔的病房,隨手拉 了一張椅子坐在他的床緣,很輕鬆的對他說。
阿勇仔撇過頭,十月初過境的伯勞在尚未轉涼的初秋,沐著午後的陽光,吱吱喳 喳的在枝頭上雀躍。
她們叫我來勸勸你,說你可能比較聽得進我的話。」
阿勇仔還是不發一語的凝視著窗外。於是我若無其事的說,「可是我覺得好為難 耶!因為我一直覺得,如果我是你,我應該也是會這樣做。」
阿勇仔這才瞪大了眼睛,詫異的回過頭來,「為什麼?!」
「其 實說真的,好羨慕你們夫妻倆……,人生一輩子之中能遇見自己願意完完全全付出的對象,也曾經真心真意的付出過,真的是一件很令人羨慕的事。」我誠懇的對著 阿勇仔說,可是不曉得怎麼了,自己說得有點結巴,有些心虛。心裏有另外一個不屑的聲音在問我自己:「是嗎?當如此迫切的面對死亡的時候,你還能這麼從容的 這樣告訴自己曾經愛過就夠了嗎?如果不行,那你有什麼資格坐在這裏,想用這樣的話來勸人家?」
所以我也愣在那兒,老半天說不出話來。空氣中瀰漫著病房陰沈的霉溼味與有點尷尬的沈默。
「其實,」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就算我是醫師,也沒什麼立場和資格和你談論死亡的問題。因為不管我對你說什麼,你都大可以回我一句:反正要死的又不是你。」
阿勇仔眼睛瞪得大大的,大概沒想到我會忽然轉一百八十度的這樣對他說話。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沒有人會因為你得了AIDS就看輕你,也從來不會認為 AIDS是對同性戀或吸毒者的天譴。如果這世界上真的因為做了那些事就應該得那些病的話,那麼那些貪官污吏早該萬病纏身橫死街頭了,不是嗎?」
阿勇仔笑了,很難得的笑了。
「不過說真的,你們夫妻倆真的很讓人感動。我也知道你不吃飯不打針是為了希 望自己早點結束生命,不要再拖累你太太。不是嗎?」
阿勇仔點點頭。
「我 想你很清楚自己會死,而且應該不久。可是我也會死啊,就算比你多活個幾十年,我也一樣會死。我也不想勸你要怎麼努力的延長自己的生命,反正你本來就權決定 自己的生命要怎麼活,或是怎麼結束。只是……讓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天,就替自己找個理由好好的活下去,好嗎?為什麼不像窗外那片楓葉一樣,即使要凋 落了,卻還是那麼的美好?」我對著阿 勇仔眨了眨眼,走出了他的病房。
隔天,護士小姐告訴我說,阿勇仔半夜裏忽然爬起來要東西吃,而且希望值班醫 師再幫他打針。我笑了,因為我知道阿勇仔找到了讓自己多活一天的理由。很快的,在AIDS病房的實習期滿,我也輪調到其他的單位繼續我的實習醫師生涯 。之後偶爾路過AIDS病房,我還是會過去探望阿勇仔,甚至如果他身上的點滴滴得不順,他還會要求我把他身上所有的靜脈留置針重打一遍。雖然阿勇仔的病情改善不多,可是我從阿勇仔的眼裏又看到了生命的光采與鬥志,我知道阿勇仔還不會死,至少還不會那麼快死。
畢 業之後,我在金門服醫官役,奉派兼任防區戒毒班的授課教官。那是把各部隊中所有曾犯煙毒前科或自承有吸毒習慣的弟兄們集中起來,利用團體生活和教育,期待 他們能早日脫離毒癮的單位。戒毒班所在的位置僻靜而優美,每次下午去授課,我都寧可犧牲午休時間,自己捨車徒步前往,只是為了能在路上那一片楓樹林中悠閒 的漫步。
那個深秋,在去戒毒班授課之前,輾轉從以前的那些護理同仁的來信得知阿勇仔 已經過世的消息。據說阿勇仔走得很平靜,就那麼緊緊的握著勇嫂仔的手,像任何一部電影情節般的陷入昏迷後過世,沒有一般AIDS病人因為卡波西氏肉瘤出血或其他併發症所造成的苦痛。我微笑平靜的闔上信箋,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就好像送走了一位遠行的好朋友,有點不捨,有點懷念,卻帶著更多更多的祝福。
走進戒毒班的教室,面對的依舊是那一張張年輕、叛逆、急於成長卻不小心絆了一跤的面孔。走上講台,攤開那一疊制式的講義,拿起粉筆,轉身正想寫下授課 的主題時,不小心映入眼角的是那一櫺秋色,就像當初阿勇仔窗外一般湛藍的天空,一樣醉人的楓紅,與一樣在冷冷的枝頭雀躍的小侯鳥。
我微笑著想起了阿勇仔。丟下粉筆轉過身,砰然闔上講台上那一疊資料。
「你們之中,有女朋友的請舉手!」那些年輕的弟兄們詫異的彼此看了看,搞不清楚為什麼我要問這個問題,卻也幾乎全都舉了手。
「謝謝,請放下。那麼你們之中,覺得自己真的很愛自己女朋友的請舉手!」台下沈默了一會兒,稀稀落落的有些人舉起了右手。
我笑了笑,開始平靜的對著那一群年輕的弟兄述說著阿勇仔的故事。看著那一對對桀傲不馴的眼神為之動容,有人甚至還紅了眼眶。望著窗外枝頭上的最後一片楓葉,我想,阿勇仔應該不會太介意我把他的故事告訴這些一樣曾經跌了一跤的生命吧。
(註一)Hippocratic Oath :希波克拉提斯誓詞,醫學生畢業行醫之前所必須宣誓朗誦,內容大致為醫師應不分疾病、性別、人種、社會地位奉獻自己救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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