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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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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關於文字如何餵養人類靈魂的獨特故事,
一個撼動死神的故事。

死神首度以豐富的感情,為讀者講述一個孤單的小女孩,
如何藉由閱讀的力量,度過人生最艱困的時期。

  9歲小女孩莉賽爾和弟弟在戰亂中被迫送到寄養家庭,但弟弟不幸死在旅途中,莉賽爾在弟弟冷清的喪禮後偷了一本掘墓工人的手冊,為的是要紀念自己永遠失去的家庭。寄養家庭位在慕尼黑凋蔽貧困的區域,大人彼此仇恨咒罵,老師狠毒無情,戰火時時威脅人命。莉賽爾每晚抱著掘墓工人手冊入睡,惡夢不斷。養父為了讓她安眠,於是為她朗誦手冊內容,並開始教她識字。

  學會認字進而開始讀書的莉賽爾,儘管生活艱苦,吃不飽穿不暖,卻發現了一項比食物更讓她難以抗拒的東西——書,她忍不住開始偷書,用偷來的書繼續學習認字。從此莉賽爾進入了文字的奇妙世界,讓她熬過了現實的苦難,也不可思議地幫助了周圍同樣承受苦難的人:讀書給躲在養父家地下室的猶太人聽,在空襲時為躲入防空洞中的街坊鄰居朗讀故事,安慰了每顆惶惶不安的心,潛移默化改變了原本粗鄙的性情。

  對照著戰場上萬人之間的爭奪殘殺,莉賽爾藉由閱讀與文字所散發的力量,讓死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面收取戰場上的靈魂,一面思索人性的深奧:為什麼人類一面展現殘酷的殺戮,一面又有發自內心的關愛呢?

  多年以後,死神前去迎接莉賽爾的靈魂。死神坐在喧囂的大馬路旁,忍不住感嘆道:「人哪!人性縈繞我的心頭不去!人性怎能同時間如此光明,又如此邪惡!」

得獎與推薦記錄

  ★榮登英美暢銷排行榜(紐約時報青少年文學排行榜第一名、美國亞瑪遜網路書店第一名、愛爾蘭第一名、巴西第二名、英國文學類第四名、澳洲2006年度文學類第五名)

  ★獲頒美國圖書館協會舉辦之Pintz獎

  ★榮獲2006年Book Sense兒童文學類年度選書

  ★榮獲2006年邦諾書店(Barnes&Noble)「發現新人獎」(好書就是好書……大膽創新之作,可比《風之影》)

  ★2006年亞瑪遜網路書店年度選書(青少年類編輯選書)

  ★入圍美國文壇奧斯卡『鵝毛筆獎』(Quill)2006年最佳青少年/成人小說

  ★獲頒Kathleen Mitchell青年作家獎(獎勵30歲以下優秀作家)

  ★獲頒「全國猶太圖書協會」小說獎。

  ★獲頒「猶太圖書館小說獎」

  ★與Secret River一書(木馬2008年出版)同時入選「澳洲書商年度選書」。

  ★澳洲圖書產業獎,「年度選書」及「文學小說」入圍。

  ★迄今已經售出英國、德國、義大利、法國、西班牙、巴西、韓國、日本、丹麥、荷蘭、台灣、以色列、塞爾維亞、芬蘭、挪威等國版權。

讀者書評

我像莉賽爾一樣,不願把書放下。
書,是很重要的東西。
******兩個小錯誤******
錯誤一:不該選擇在捷運上看完結局。
錯誤二:不該馬上把書稿傳給下一個人。

  先一步看完書稿的人說他忍不住落淚,我還不放在心上,就閱讀這件事情來說,我很堅強。在捷運車廂內一頁一頁翻過,不知不覺眼前的字已模糊。匆匆闔上書稿,「離開文字之後眼前看到的還是原來那個世界」,我試圖對自己說。

  可是我捨不得又忍不住的把書揣在懷中,眼眶不由自主,一次又一次盈滿淚水。在車廂明亮的光線底下,我的窘迫無處可躲,就像最終無人能躲過死神的到訪。這麼好看的故事應該要馬上拿給其他人的,所以我照做了。但是發現書稿不在身邊之後,卻隱隱有種失落感。這麼捨不得又忍不住的讀完一遍哪夠呢?於是一整天我都在努力回想內容,希望能夠藉由記憶多保存一點故事情節。

(Ring,5/3,2007)

本書特色

  ★本書的特點有三,其一是敘事者死神的角色。他既不煽情,也非全然冷酷,反而是用尖銳的觀察力與一點點嘲諷,看著世上的人群相互殘殺,又相互扶持。最後,死神不得不承認,人心之複雜,是無法測透的。

  ★另一個特色,是作者在情節當中充分展現了文字的力量。女主角從不識字到識字,整個過程就是她成長、懂事的經歷。她學會了認字之後,不但協助了猶太裔逃犯,也用故事的力量轉變了整個本來是低俗下流的街坊鄰舍。主角懂事之後,面對的卻是殘酷的命運。這樣的遭遇,正呼應了現實生活的情境,也因此使得本書廣受讀者認同。

  ★作者本身簡約的文字風格,賦予這部小說一種冷冽、抽離的情感,加上死神的口吻,讓讀者不斷感嘆於人性的光輝與險惡之中。這本書會讓人一讀再讀,一再對照當下的人間萬事,產生極大的感觸,並與書中人物建立直接的聯繫,彷彿感同身受他們的遭遇,與他們同感希望,同受苦難。

作者簡介

馬格斯.朱薩克(Markus Zusak)

  1975年出生於雪梨,父母分別為奧地利及德國後裔。他是當代澳洲小說界獲獎最多、著作最豐、讀者群最廣的作家,迄今已經出版《傳信人》(I Am the Messenger,澳洲兒童圖書協會年度選書,木馬2008年出版)、《敗犬》(Underdog)、《拳師魯賓》(The Fighting Ruben Wolfe,ALA青少年類最佳圖書)、《追馬子》(Getting the Girl)等書。

  朱薩克從小就喜歡寫故事,他說自己的腦海裡永遠有好幾個故事在打轉。大學畢業後他當了老師,但後來專心投入寫作。《偷書賊》的故事源自他幼年時父母講述的情節,二次大戰時他的父母年紀還小,曾經親眼目睹盟軍轟炸漢堡之後的慘狀,也看過納粹押解猶太人前往死亡集中營的悲劇。朱薩克說,父母講述的情景他一直記在心裡,也曉得自己總有一天會把這些故事寫成書。

  目前他除了寫作之外,另經營寫作工作坊,並應邀赴各地演講。www.randomhouse.com/features/markuszusak

譯者簡介

呂玉嬋

  台大外文系畢業,美國耶魯大學藝術史碩士,譯有《麥克悌格》、《冒險史》、《長大史》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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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台灣讀者,

  謝謝您閱讀了這本《偷書賊》……

  我小時候常聽故事,我爸、媽常在廚房裡,把他們小時候的故事告訴我哥哥、我兩個姊姊和我,我聽了好著迷,動都不動。他們提到整個城市被火籠罩,炸彈掉在他們家附近,還有童年時期建立起的堅強友誼,連戰火、時間都無法摧殘的堅強友誼。

  其中有個故事,一直留在我心裡……

  我媽媽小時候住在慕尼黑近郊。她說她六歲的時候,有天聽見大街上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她跑到外面一看,發現有一群猶太人正被押解到附近的達考集中營。隊伍的最後是一位筋疲力竭的老人,快跟不上隊伍的腳步了。有個男孩子看見老人的慘狀,於是跑回家拿一片麵包給這位老人。老人感激地跪下來親吻這位少年的腳踝。結果有個士兵看見了,走過來把老人手上的麵包搶走,還用力鞭打了老人。打完之後,士兵轉身追著這個男孩,把男孩也打了一頓。在同樣的一個時刻裡,同時出現了偉大的人性尊貴與殘酷的人類暴力。我認為,這個事件恰好可以說明人性的本質。

  我聽到爸媽講的這些故事之後,一直想把它們寫成一本小書。結果,就是《偷書賊》的誕生。而《偷書賊》這本書對我的意義,遠遠超過我當初的想像。對我來講,《偷書賊》就是我人生的全部。不管別人怎麼看這本書,不管他們的評價是好是壞,我自己心底曉得,這是我最好的一次創作。身為作者,當然會因為自己「最好的一次創作」而深深感到滿意。

  再度感謝您,也在此祝福您。

馬格斯

二00七年六月七日

還有,老實說,我本來以為世上大概沒人會讀這本書了。我前後整整花了三年的時間才寫完,而我還一度認為,自己大概永遠寫不完了!

 

內文1抵達天堂街
最後一次遇見她。
那片紅色的天空……
怎麼會這樣?偷書竊賊的結局竟然是跪在一排可笑、泥濘、燒焦的瓦礫堆旁,哀嚎大哭。
幾年前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天空正飄著雪。
時間到了,我為了一個人而出現。

* * *悲壯的一刻* * *
火車飛駛而過,車廂裡擠滿了人。
六歲大的男孩死在第三節車廂。

偷書賊與弟弟正南下前往慕尼黑。一旦抵達之後,他們立即會被送到寄養家庭去。當然,我們已經知道了,小男孩最後並沒有到達那裡。

* * *事發經過* * *
先是一陣猛咳,幾乎像是突然得到靈感一樣狂咳,
隨即闃寂無聲。

咳嗽終了。生命拖泥帶水或乾淨俐落地化為烏有,除此之外,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冷不防地,他那赭色的嘴唇失去了色澤,彷彿陳舊的油漆,急需重新上漆。
姐弟倆的母親睡著了。
我進入車廂。
我的雙腳跨過雜亂的走道,頃刻間,我的手掌蓋覆在他的嘴上。
沒有人注意到。
火車繼續疾馳。
只有小女孩發現了。

在半夢半醒間,偷書賊(也叫做莉賽爾‧麥明葛)瞧見了,她知道弟弟韋納身體偏倒一側,死了。
他藍色的眼睛盯著地板。
什麼也看不到。

偷書賊醒來之前,正好夢到元首阿道夫‧希特勒。在夢中,他在政治集會中發表演講,她看到他中分的灰白頭髮,還有角度完美的八字鬚。她專注傾聽他連珠砲般的演講,他的話語在光芒中閃動著。等到集會氣氛略微平靜下來,他居然彎著腰對她微笑,她也報以微笑。她還說:「日安,元首先生。你好嗎?」由於不常到學校上課,她還沒學會該怎麼得體使用敬語講話,甚至還不識字。以後時機到了,她自然會找到學習的動機。

正當元首要回答她的時候,她醒了。
當時是一九三九年元月,她九歲,快要滿十歲。
弟弟死了。
半夢。
半醒。

我認為完整無缺的夢比較甜美,但是我沒辦法幫人做美夢。
偷書賊突然驚醒,毫無疑問,她把我逮個正著。那個時候我恰好蹲下來汲取亡者的靈魂,軟綿綿的靈魂擱在我鼓脹的手臂上。我剛抱起男孩的時候,他的靈魂像冰淇淋,又軟又冰,隨後很快熱起來,在我的手臂上溶化。徹底溫暖之後,病痛慢慢痊癒。

莉賽爾‧麥明葛卻一動也不動,難以置信的想法在她腦海中不斷重複,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她開始搖晃弟弟。
為什麼活人總是要搖動死掉的人呢?
對,我明白,我明白。我猜這是本能的反應,為了遏阻事實的繼續發生。在那個當下,她又著急又激動,她的心情好亂,好亂,好亂。
真是惱人,我竟然停下來觀望她的反應。

接著,換她母親。
偷書賊以同樣狂亂的方式搖動她媽媽,喚醒了她。
倘若你無法想像這幅畫面,想像一下你無言以對的時候,手腳慌亂的時候,想想絕望的心一片片飄來飄去,想像你淹溺在一列火車之中。

雪花一直飄落。前面鐵軌出了狀況,開往慕尼黑的火車不得不暫停下來。車廂內有位婦人嚎啕大哭,一名小女孩則麻木地站在她身旁。
驚恐之,做母親的打開了車門。
她抱著小男孩從車廂走到雪地。
小女孩還能怎麼辦呢?只好跟著媽媽下車。

我先前已經跟你講過了,還有兩個衛兵也走出了車廂。他們討論、爭辯該怎麼處理,即便是厚道的人,也會覺得這種狀況相當令人棘手。最後他們決定先把這一家三口送到下一個小鎮,讓他們留在那裡把後事辦好。
這回,火車緩慢行駛經過這個埋於大雪之中的國家。
火車停停走走,最後停靠下來。
母女步上月台,母親的手中抱著小男孩的屍體。
他們停下腳步。
男孩的身體越來越沉重。

莉賽爾不知這裡是哪兒,四周一片白茫。在車站的時候,她只盯著眼前告示牌上斑駁的字母,在莉賽爾的心中,這個小鎮沒有名字。兩天之後,弟弟韋納就埋葬於此,到場者包括牧師,還有兩位冷得直打哆嗦的掘墓工。

* * * 我的淺見* * *
兩個衛兵,兩個掘墓工。
有事情該處理時,第一個發號施令,第二個照著辦。
問題來了,要是第二個比第一個能幹多了,那該怎麼辦?

犯錯,犯錯,有時候我好像只會犯錯。
我花了兩天時間處理我的本業,往返於世界各地,把靈魂送上通往來世的輸送帶,看著他們認份地緩緩移動。我警告自己好幾次,莉賽爾‧麥明葛的弟弟下葬的時候,我最好躲遠一點。不過,我卻沒聽從自己的勸告。

前往葬禮的途中,幾哩之外我就看見這幾個人忍受著嚴寒,站在白雪覆蓋的荒野之上。墓園像朋友般歡迎我的到來。過了半晌,我隨著其他人低頭致意。

掘墓工站在莉賽爾的左側,兩人一同摩擦著雙手,同時抱怨大雪與挖掘工作,說著「雪那麼硬,好難挖啊」這類的話。其中一個肯定還沒有滿十四歲,尚在見習的階段。他走開幾十步路後,有本黑色的書從他外套口袋掉出來,他沒發覺。

幾分鐘之後,莉賽爾的母親隨著牧師走開,她在感謝他主持葬禮。
而莉賽爾留在原處。
她屈膝著地,關鍵時刻到了。
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動手挖起雪來。他不能死,他不可能死了,他不可能…
沒有幾秒,利雪切刮了她的肌膚。
雙手滿是凍結又碎裂的血塊。

在茫茫蕩蕩的雪地某處,她看見自己破碎的心,一分為二,兩片心都在白茫茫的世界裡燃燒跳動。直到一隻細瘦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才發現媽媽已經回頭尋她。母親硬拖著她離開。一股熱流湧上她的喉嚨,她放聲尖叫。

 

* * *渺小的影像,也許在二十公尺外* * *
母親拖行小女孩告一個段落,兩人雙雙停下來喘氣。
有件黑色長方形的東西卡在雪地中,只有小女孩留意到。
她彎腰撿起來,手指緊抓著。書上寫著銀色的字。

母女倆人手牽著手。
她們哽咽說了最後一聲再見,然後轉身離開墓園。又頻頻回首了幾次。
而我,我多待了一會兒。
我揮揮手。
但沒有人朝著我揮手。

離開了墓園之後,母女前去搭乘下一班開往慕尼黑的火車。
兩個人都瘦削蒼白。
兩個人的嘴唇都起了凍瘡。
她們在正午之前搭上了火車。莉賽爾從起霧的髒窗上注意到唇上的凍瘡。依照偷書賊自己記述的文字,她們繼續南下,像是什麼事情都已經結束了。

火車緩緩駛進慕尼黑車站,乘客好似從撕破的包裹中衝出來,高矮胖瘦皆有,其中又以貧苦之人最容易辨識。窮人總是不斷搬家,好像換個落腳處生活就會好起來一樣。但是他們忽略了一個事實,在旅程的終點,老問題,你不願去碰觸的老問題,已經改頭換面,等待著你。

我認為這點她媽媽知道得很清楚。她並沒有把孩子送到慕尼黑的中上人家,只是找了戶普通的家庭寄養。人家起碼能讓兒子女兒吃飽點,好好教養他們。
啊,兒子。

莉賽爾相信媽媽還惦念著弟弟,就扛在她的肩膀上。母親把弟弟放下,她看見弟弟的腳、腿、身體,啪一聲落在月台上。
那個女人怎麼還能走路?
她怎麼還能夠有動作呢?
這就是我永遠不得而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人的韌性究竟有多大。
媽媽抱起對小男孩的回憶,繼續往前走,女孩依著她的身邊。

她們見到了家扶中心的人。中心人員問起了他們近況,問起了小男孩。他們聽了,無力地抬起頭。莉賽爾一直待在灰塵滿佈的狹小辦公室角落,媽媽坐在硬梆梆的椅子上,強忍心中思緒。

母女要分別的時候,場面一陣混亂。
一句再見就讓她們哭了,莉賽爾的臉埋在母親陳舊的羊毛外套上。兩個人之間又是一陣拉拉扯扯。
慕尼黑郊區再過去一點,有個叫做墨沁的小鎮,不會講德文的人會唸成「墨欽」。家扶中心的人要帶領莉賽爾去那裡,到到一條名為天堂的街。

* * *替你翻譯一下* * *
這條街,在德文的意思是天堂

不管這條街是誰取的名字,他一定是個愛開玩笑的人。其實這條街也不是人間地獄,沒那麼悽慘,可是這條街距離地獄有多遠,離天堂也就有多遠。
不管怎樣說,莉賽爾的養父母等著她。
修柏曼夫婦。

他們一直盼望能收養一男一女,收養小孩可以領取微薄的津貼。沒有人告訴羅莎‧修柏曼說,小男孩已經在旅途中病死了。事實上,從來就沒人願意跟她講話。雖然羅莎以前收養小孩的紀錄很好,可是她的個性真的不討人喜歡。顯然她已經教訓過幾個收養的孩子了。

在莉賽爾心中,天堂街是開車才會到的地方。
她以前從沒坐過車子。
她的胃不停翻滾。她希望帶她過去的人會迷路,會改變心意,但是希望總歸只是希望。在滿腦子的念頭之中,她忍不住想起媽媽,想她站在車站等著再次離去,裹在那件全無禦寒作用的外套裡發抖,咬著指甲等火車。長長的月台像是冰冷的水泥塊,讓人難受。回程途中,她會不會放眼注視她兒子墓地的大致方位呢?還是她會者昏昏入睡?
車子向前行駛,莉賽爾擔心不已。讓她無路可退的最後一次轉彎已經到了。

天空灰濛濛的,歐洲的顏色。
層層的雨簾包圍車子。
「快到了。」家扶中心的海利希太太轉過頭來笑著說:「妳的新家。」
在滴水的玻璃窗上,莉賽爾抹淨一圈霧氣,往外一看。

* * * 天堂街一景 * * *
建築物看起來像是黏在一塊,看了叫人不安的獨棟小房子或公寓樓層,
髒雪像地毯一樣覆蓋地面。
一眼望去,這條街只有水泥、帽架般光禿禿的樹,還有灰溜溜的空氣。

車上還有個男人。海利希太太進屋之後,他陪著莉賽爾。這男子從沒開口說話,莉賽爾認為,為了不讓她跑掉,所以他才陪著她。再不然的話,若是她惹出麻煩,他可以強押她進去。不過,後來她真的惹出麻煩了,他卻只坐在那裡看著。也許他不過是最後的手段,最後解決之道。

幾分鐘之後,一位高挑的男子走出來。他是漢斯‧修柏曼,莉賽爾的養父。他一旁站著中等身材的海利希太太,另一邊則羅莎‧修柏曼,又矮又胖,看起來簡直像個披著外套的衣櫃。羅莎走起路來搖擺得很厲害,本應看來蠻可愛的,但是她的面龐卻像是起了皺紋的硬紙板,一臉惱怒相,彷彿所有倒楣事情都是她在忍受。她的丈夫走路端正,兩指間夾著一根點燃的菸捲,菸捲是他自個兒捲的。

事情是這樣的:
莉賽爾不肯下車。

「這小孩是怎麼了?」羅莎‧修柏曼問道。她又重複了一次:「這小孩是怎麼了?」她把頭探進車裡說:「喂,下車,下車。」
她猛然把前座往前扳開,一道冷冷的光芒邀請莉賽爾下車,但是她動也不動。

莉賽爾從窗玻璃上擦拭乾淨的圓圈望出去,看見大個子的手指,手指上夾著菸捲,菸頭上有一截菸灰,上下左右晃啊晃地,才終於掉到地上。花了將近十五分鐘的功夫,莉賽爾才被哄下車。大個子辦到的。
他輕聲細語辦到的。

接著,她換緊抓著大門不放手。
她不肯進到屋內,潸然落下大把大把的淚珠。街上聚集了幾個人,羅莎修柏曼破口大罵,這些人才轉身回去。


* * *羅莎‧修柏曼的宣告* * *
「你們這些屁眼在看什麼看啊?」

莉賽爾‧麥明葛終於戰戰兢兢地走進去。漢斯‧修柏曼握著她一隻手,她的另一隻手提著小行李箱,箱子裡層層摺疊的衣服中間藏著一本黑色的小書。我們都知道,在某個無名小鎮上,有位十四歲大的掘墓工,他大概已經花了幾個小時在找這本書。「我發誓。」我想他是這樣跟老闆說的:「我真的不知道書那裡去了,我到處都找過了,到處都找過了!」我相信他從沒懷疑過這小女孩。不過,書卻在這裡,黑色的書皮上寫著銀色的字,就壓在她的衣服下面。

* * *《掘墓工人工作手冊》* * *
完美掘墓的十二項步驟
拜耶恩墓地協會出版

偷書賊首次出手,開啟了她輝煌竊盜史的第一頁。

 

砂紙的背面

我想,每個人都會遇上改變一生的關鍵時刻,這個關鍵時刻通常在童年時期降臨。對某人而言,這個關鍵時刻就是杰西歐文斯事件;對另外一個人來說,那個轉折是在嚇到到尿床的時候出現的。

一九三九年五月底,那天晚上一如往常,媽媽還是那麼兇殘,爸爸依舊外出。莉賽爾把前門痰漬擦乾淨後,望著天堂街的夜空。

今天白天,舉辦過閱兵遊行。
身穿褐色襯衫的NSDAP(又稱納粹黨)激進份子,沿著慕尼黑街遊行走過。隊伍前面驕傲地展示著旗幟,人人的臉龐高昂地朝天翹著,好像有棍子頂在他們下巴一樣。他們一直唱歌,最後在響徹雲霄的「德意志人之歌」歌聲中,⑥閱兵進行到了高潮。

大家也一如如往常,給予隊伍熱烈掌聲。
大家鼓勵他們繼續往前。要走到哪裡去?誰管它。
群眾停在街道上觀望,有些人伸直手臂敬禮,有些人鼓掌到手心紅腫,有些人,像是雜貨店的迪勒太太,臉上的表情交雜著驕傲與認同。也有些異數散佈在人群中,例如魯迪的爸爸艾立克‧史坦納。他彷彿一座站立的人型木頭,盡本分地緩緩拍手,他的服從態度還真讓人相當佩服。
莉賽爾和爸爸漢斯‧修柏曼,還有魯迪站在人行道上。修柏曼的臉色沉重。

* * * 一份統計數字 * * *
一九三三年,百分之九十的德國人表示對希特勒堅定不移的支持。
只有百分之十的人不認同希特勒。
漢斯‧修柏曼屬於少數的百分之十。其中是有原因的。

那天夜裡,莉賽爾依舊作夢。一開始,她夢見穿著咖啡色襯衫的閱兵隊伍,但不久,他們把她帶到登上火車,看見每次作夢必定看見的場景:弟弟又盯著地板看了。

當莉賽爾在尖叫聲中醒來,她立刻發現這次的情況有點不同,床單下面有股味道溢出,熱呼呼的,聞起來好噁心。一開始,她想騙自己說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可是當爸爸靠過來抱住她的時候,她哭著對他承認這個事實。
「爸爸。」她低語說:「爸爸。」就這樣,他懂了,他可能聞到味道了。
他溫柔地把她從床上抱起來,帶她到盥洗間。幾分鐘之後,關鍵時刻到了。

我們來把床單拆下來洗。」爸爸說。他把手伸到床墊下面拉起床單,有個東西跟著跑出來,砰一聲掉到地上。是一本黑色的書,封面的字體是銀色的,跌到漢斯腳下的地板上。

漢斯眼睛往下看了一眼。
然後他轉向小女孩,她很不好意思,聳聳肩膀。
他認真地大聲唸出書名:《掘墓工人工作手冊》。
莉賽爾心想:原來書名是這個啊。
漢斯、莉賽爾與書,三者之間一陣靜默。漢斯把書撿起來,用棉花般柔軟的聲音說話。

 

* * * 半夜兩點的對話 * * *
「是妳的?」
「對,爸爸。」
「妳想唸這本書嗎?」
再一個「對,爸爸。」
一個疲憊的微笑。
爸爸的眼睛閃著光芒,濕潤了。
「好,那我們就來唸這本書吧。」

四年後,莉賽爾在地下室裡提筆寫下自己的故事,有兩件事情會讓她忽然回憶起尿床所帶來的心靈創痛。首先,她覺得被爸爸發現書真是一件大幸。以前洗床單的時候,都是羅莎喝令莉賽爾自己拆下來,再自己舖上去,一面斥罵著:「妳動作給我快一點,母豬!妳以為我們時間很多嗎?」第二點,漢斯‧修柏曼在她學習過程中所投注的心力,讓她十分感激。她在她的故事中寫道:沒有人會想到這點,不過,在我學習認字的過程中,學校對我的幫助不大,反倒是爸爸幫了我。大家以為他很笨,的確,他書讀得不快。不過,不久我就知道,原來文字與寫字也救過他一命。很久以前,「文字」與一個教他彈手風琴的男人,救了他一命……

「該做的事情先做。」尿床那晚,漢斯‧修柏曼說。洗好床單後,他把床單晾好,回到房間說:「好,我們開始來上夜校吧。」
昏黃的燈光在灰灰的房間中點亮。
莉賽爾坐在冰冷的新床單上,覺得好丟臉,卻又開心的不得了。想到尿床的事情,她好難堪;但她就要開始唸書了,她就要讀這本書了。
她的內心充滿了興奮之情。
十歲大的閱讀天才。
要是事情有那麼簡單就好了。

「告訴妳實話,」爸爸一開始就先把話說清楚:「我自己書讀得也不怎樣。」
不過,他書讀得慢沒關係,速度比一般人慢點是好事。他自己讀得慢,所以碰到莉賽爾這種閱讀能力不足的小孩,他或許不會感到那麼大的挫折。
不過,漢斯一開始拿著書翻閱的時候,有點不太自在。

他走過來,坐到她身旁,往後一靠,兩條腿順著床緣彎曲。他又看了這本書一次,把它扔在毛毯上面。「像妳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想看這種東西啊?」

莉賽爾又聳聳肩。要是那個挖墳墓學徒讀的是哥德全集或是其他文豪的作品,那現在躺在他們面前的就是那些書了。她告訴爸爸事情發生的經過。「我…那時候….書就掉在雪裡,然後…」她對著床講話,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是朝著地板灑粉末。

不過,爸爸知道該說什麼,他總是知道要說什麼。
昏昏欲睡的他用手撥撥頭髮,說:「嗯,那妳答應我一件事情,莉賽爾,不管我什麼時候死掉,妳要讓人家好好埋葬我。」
她點點頭,表情相當誠懇。

「不要省略第六章的步驟,也不要跳掉第九章的第四個步驟。」他笑了,尿床的莉賽爾也笑了。「好了,我很高興這件事情就這麼搞定了。現在我們來讀這本書。」
他調整一下位置,骨頭像是發霉的地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好玩的來囉!」
在夜半的寂靜中,書頁翻動產生的聲音,聽來像是一陣強風吹過。

莉賽爾回想這些過往點滴,完全明瞭爸爸眼睛掃過《掘墓工人工作手冊》第一頁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他發現手冊的文字非常艱深,心裡明白這本書完全不適合莉賽爾。裡面有些字,他自己都不太理解了,更別談這本書的病態主題。至於莉賽爾,她只想唸這本書,根本不想了解書的內容,也或許她多多少少想知道弟弟的葬禮有沒有好好地進行。不管理由為何,一般十歲大的孩子有多強烈的渴望,她想唸那本書的渴望就有多強烈。

第一章叫做「第一步:工具篇。」開始是簡短的引言,大概敘述接下來二十頁的內容。之後詳細列舉鐵鍬、十字鎬、手套等等的工具,並說明正確保養工具的重要性。掘墓的工作可不能隨便開玩笑的。

爸爸輕輕翻書的同時,感覺到莉賽爾的眼睛正望著他,緊緊盯住他,等著他開口講話,講什麼都好。
「拿去。」他又挪了一下位置,把書遞給她。「看這一頁,告訴我,妳認識幾個字。」
她看了一眼,然後扯個謊。
「大概認識一半。」
「唸幾句來聽聽。」她當然是唸不出來。後來爸爸要她指出她認識的字,然後唸出來,她只會唸三個字,就是德文的陰性、中性、陽性三個冠詞。而那一整頁至少有兩百個字。
他心裡想:教她讀書,可能比我預料中的還難。
雖然他這想法只閃過腦海片刻,卻被她看穿了。

他起身往前一挪,站到地上,走出房間。
等他進來的時候,他說:「我有個比較好玩的主意。」他的手裡拿著油漆工人必備的粗鉛筆與砂紙。「我們先來隨便亂畫一通。」莉賽爾沒有反對的理由。

他在一張砂紙背面的左邊角落畫了一個方框,大約一吋見方,然後寫了一個大寫的A,在右邊的角落則寫了一個小寫的a。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A。」莉賽爾說。
「什麼字是A開頭?」
她笑著說:「蘋果。」

漢斯以偌大的字母寫出蘋果,然後在下面畫了一顆奇形怪狀的蘋果,他只不過是個油漆工,又不是藝術家。完成以後,他又看著莉賽爾說:「現在換B。」

他們按字母順序進行,莉賽爾的眼睛越睜越大。在學校和在幼稚園裡面,她已經學過字母,但這次的練習比較特別,她是唯一的學生,不是小矮人裡面的巨人。爸爸寫字,慢慢畫出簡單圖案的時候,莉賽爾喜歡看著爸爸的手。

越往下練習,困難越多。「噢,加油,莉賽爾。」爸爸說:「S開頭的字,很簡單啊,妳這樣我很失望噢。」
她想不出來啊。
「加油!」他輕聲細語逗弄她:「想想看媽媽啊。」
就在那時候,那個字如同在她臉上打了一記耳光,她不由自主咧嘴大笑。「母豬!」她大喊。爸爸也跟著哈哈大笑,又隨即壓低音量。
「噓,我們要安靜。」不過他還是笑得很開心。他拼出這個字,最後以一幅塗鴉做結尾。

* * * 漢斯‧修柏曼的畫作 * * *
「爸爸!」她輕輕地說:「我沒眼睛。」
他拍拍莉賽爾的頭髮,她已經中了他的詭計。「笑得那麼開心,」漢斯修柏曼說:「是不需要眼睛的。」他摟著她,又看一次那幅塗鴉,他的眼睛流露出讓人感到暖意的眼神。「現在輪到T。」

字母全都輪過一輪之後,他們又練習了十幾次,然後爸爸靠過來說:「今天晚上練習夠了嗎?」
「再練習幾個字母嗎?」
他的態度十分堅決。「已經夠了。妳起床之後,我彈手風琴給妳聽。」
「爸爸,謝謝你。」
「晚安。」他無聲地笑了一下。「晚安,母豬。」
「晚安,爸爸。」
他關了燈,回到椅子上坐下。在漆黑之中,莉賽爾的眼睛張得好大,她正在看那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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