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生意頭腦 跑腿小妹變設計天后
一個大學肄業、沒喝過洋墨水、非本科系出身的女生，曾經歷過客戶倒帳、員工只剩下兩人的創業挫折；重新出發後，天分加上經營長才，讓她的設計作品躍上國際。
文／曾如瑩
 有一股美的力量正悄悄的改變傳統。
五月份，新竹貨運二千五百輛車子換上新裝——銀底亮藍色字，員工也換上深藍色的制服。
台灣離島金門，金永利招牌鋼刀從原本白晃晃的擺在呆板的玻璃櫃內，現在則包覆在黑金相間的袋子裡，如同京都百年老店給人一股優雅的歷史感，從一把庖丁之器，成為金門文化象徵。
這些都出自於知本形象設計總經理蔡慧貞之手，五月中，被國際公認為當代工業設計領域中「奧斯卡獎」的iF視覺傳達獎項，公布蔡慧貞的得獎作品，從二十五個國家、一千一百四十個作品中脫穎而出，獲得六項大獎，比知名企業鴻海、仁寶還多，也是台灣歷年來在iF視覺傳達獎項上，獲獎最多的設計師。
她以「中國花園」系列、「知本文具組」、「陶色風雲海報」、「國家設計獎海報」、「花宴禮盒」、「高昌精品包裝」等六件作品奪下獎項。在「中國花園」裡，她將中國文字放在四張海報上，圖上一朵綠色石蓮花綻放其上，又或一朵枯萎的荷花攀在文字上，濃濃的東方味從圖中散發出來。
見面不到半小時，她話中細數著，三年前參加歐洲設計協會，又和歐洲第一大企業識別設計公司Total Identity合作；一口流利的英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國外知名設計學院畢業。
很難想像，攤開蔡慧貞的履歷，卻寫著東吳大學英文系夜間部肄業。「我太愛設計了，乾脆休學專心工作，」她笑說。一個非本科出身的人，為何能靠設計躍上國際舞台？
台灣創意中心副執行長黃振銘分析，除了天分，蔡慧貞是相當有經營頭腦的人，這一點也是她能獲得國際評審青睞之因。東方風作品很多，為何她能獲獎？歐洲設計強調簡單，以此次她在iF獲獎作品來說，東方意向雖明顯，但卻加入西方的俐落感。一般認為，牡丹是最具東方味的花卉，但是蔡慧貞卻用了樸素平凡的石蓮花、枯荷。「牡丹的樣式顏色太繁複了，我想把簡約的感覺表現出來，」她說出設計理念。
和蔡慧貞談話時，她可以語調溫柔、細說設計理念，「燈要從一旁打下來，才有神秘感，」「獎座的顏色如果是銀色的，盒子就應該是法蘭絨藍，才會對比出特色。」
一回頭，她用很嚴格的語氣交代助理必須徹底瞭解作業始末再行動，強調做事先後。
設計時思想狂放不羈，面臨現實時又能理性分析。她的作品調和了東西的差異，做事更兼顧感性和理性。
蔡慧貞的原則就是在預算內，做出好設計。「誰說設計一定要花大錢，便宜也可以有好設計，」好強的語氣中帶著自信。像是金門鋼刀包裝，裡面用的是便宜的粗卡紙，得獎作品「中國花園」裡的枯荷就是取自家裡池塘，設計俯拾即是。
年輕扎根：半工半讀當助理 為了買設計書，半夜畫插畫
「我曾經跌過很重的一跤，很痛，痛到讓我記住不要再走同一條路，」她的笑容裡藏著一道傷痕。
三十年前，一個喜歡畫畫，非設計科班出身的大學生跑到平面設計公司應徵助理，這是她接觸設計的起點，「每天我的工作就是洗調色盤、剪報、裁紙、跑腿買便當，」她回憶。自此，她過了三年白天上班、晚上念書、深夜畫插畫的日子。蔡慧貞解釋，為了買一本上千元的設計書，窮學生的她，唯一的技能就是插畫。每到凌晨，就拿起筆，為一本本的中國童話故事書畫下插圖，她說，「我畫得很快，兩、三個晚上可以畫出十幾二十本。」
二十七歲累積了十萬元，蔡慧貞決定創業，創立了現在的知本形象設計公司。她到電腦展上一家家遞名片找客戶，為了衝業績，客戶要什麼她絕對辦到。有次趕製出了錯，為了讓客戶出國前拿到產品目錄，她花了一整夜守在印刷廠機器旁，緊盯著工人重印，第二天早上八點油墨一乾，她立即飆車到桃園國際機場，送到正在辦理出關手續的客戶手上，「那時候過的是只有三分把握就往前衝的日子，」她形容。
創業跌跤：被倒六百萬元 設計熱情不敵經營挑戰
但是單靠設計的熱情，經營的挑戰立即隨之而來。
創業三年，民國八十六年時，蔡慧貞卻被客戶倒了六百萬元，當時公司一年收入不過一千萬元，對她是一大打擊。為了還債，她將公司由三十人精簡為兩人。當時有個客戶在經營俱樂部——地中海國際中心，看上蔡慧貞的形象包裝長才，便詢問她是否有意願去接任執行副總經理，擔任招募會員的工作。這個轉折，讓她從一個只懂設計的人，變成兼具經營頭腦的經營者。
黃振銘觀察，「Jennifer（蔡慧貞英文名）是個極端感性的人，會不計成本幫你做設計，假設沒有地中海（經營）的經驗，她很可能早就倒了。」
每天一開門就必須花錢，水、電、瓦斯的開銷，逼著她學著看財務報表。為了維持俱樂部三家餐廳的運作，毫無財務背景的她，學著看每日來客數，瞭解什麼叫做週轉率。「我以前很怕看財務報表，經營俱樂部讓我學會面對數字，特別是管理數字，」她說。
積極轉型：學看財務報表 不只談概念，懂得經營布局
俱樂部位在淡水河畔，她發現餐廳在夏天生意較好，冬天風一刮，你不可能開個四十分鐘車來只為了吃飯，更不用說是來運動。因此想在冬天招攬會員，善於形象包裝的她，便想出辦活動的點子。
然而剛成立的俱樂部資源明顯不足。和蔡慧貞認識十幾年的旺陞貿易經理林玫琪說，她很會利用資源，有次一位明星在河畔舉辦婚禮，在池子中央搭了一座橋，婚禮結束後，她沒有馬上把橋拆掉，反而辦了場歌唱比賽，讓會員帶著家人或朋友來比賽。甚至還跟林玫琪商借旺陞代理的不二家牛奶糖代表人物Pekopoko人形玩偶，針對孩童舉辦活動。
在俱樂部三年，蔡慧貞讓會員人數成長六倍。俱樂部經驗讓她學會，做事不可一股腦不計後果投入，「設計是公司的Soul（靈魂），但是要穩穩走下去需要懂得經營、布局。」
民國八十九年，蔡慧貞開始思考公司的下一步，離開了俱樂部。她觀察到，台灣科技產業正逐漸壯大並往國際移動，開始有很多歐美客戶、廠商的需求，更需要整體設計解決方案，不僅會製作產品目錄，還必須會產品包裝、網站設計、企業識別。
這時，有了地中海經歷的她和過去不同了，和蔡慧貞合作十幾年的攝影師邱春雄觀察，她不再是個只談設計概念的設計師，而是談市場定位、對手市占率，甚至拿著客戶營業數字分析的形象顧問。幾乎一半以上的客戶除了企業識別標誌外，在蔡慧貞的解說下，往往連平面設計、廣告，甚至人員服裝都交由她打理。
為了充分瞭解客戶需求，蔡慧貞甚至當起分析師，瞭解產業發展。當時有家台欣公司，主要做醫療器材，她不但上網查詢市場狀況，並親自到模具廠，甚至跑去拜訪下游客戶，也因為徹底分析，最後提出歐美和亞洲市場必須用不同顏色的產品，才可能吸引消費者，讓客戶的業績一年成長兩倍以上。
光寶公共關係處處長蘇怡任以最近經驗為例，過去兩年光寶創新獎皆和知本合作，第一年局限於平面設計，今年蔡慧貞建議將獎盃的形狀，改為光寶大樓本身，讓光寶形象更清楚。銀藍色的光芒，雙手合抱的大樓外觀獎盃，也為她自己贏得iF大獎。
跨國結盟：吸取外來養分 主動讓出案子換更多合作
在國內站穩腳步後，蔡慧貞第二步就是要走出台灣市場。「要讓客戶更依賴你，不能關起門來自己做，必須向外吸取養分，」她解釋。
一家小公司怎麼會有資源和國外談合作？為了創造機會，四年前起，只要有國外比賽，蔡慧貞幾乎都會參加，也因為這樣，兩年前她和五國設計公司組成GDS（Goble design source）聯盟，一起共同接案。
雖然組成聯盟，但是剛開始西方設計師幾乎把東方人視為「Tiger state」（老虎之國）。「他不瞭解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會吃乾抹淨？」蔡慧貞花了一年半時間，一步步培養信任感，每年出國五次，常常只為了聚餐交流。
要取得合作機會，蔡慧貞也有自己的策略。她主動將案子讓出來和國外夥伴合作完成，「你要先給，不要想先從別人手中拿。」合作夥伴之一、德國khdesign設計師哈門（Ms. Nadine Hartmann）說，有一次聯盟設計師一起到德國參展，蔡慧貞卻自願統整五國作品作形象設計和包裝，光拍照就花了四天。一磨再磨，終於在去年獲得信任，接下五到六件共同設計案子。
走入知本形象設計，一整面的白牆，並沒有掛出得獎作品。她說，「我是故意不掛的，掛在牆上就會被過去的作品局限住，未來我還要繼續比（賽）下去，讓更多台灣的設計被看見。」 |
FROM 商業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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