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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中的淨土

記得有一次看周星馳施主的片子「大內密探○○八」(編按:台灣叫做「大內密探零零發」),中間有一段品酒的部分,讓人記憶深刻:有位女施主拿了一杯葡萄酒讓很多人品嘗,大部分人都把酒一飲而盡,結果大家都說,這個葡萄酒又酸又澀,實在不好喝。

好像周星馳施主是這麼說的,這是一杯好酒,只是有人品的方法不對。舌頭上品味酸澀的味蕾在兩側,而甜味的味蕾在舌尖部位,想品嘗好的葡萄酒,就要把舌頭卷起來,只有舌尖的味蕾品到甜味,避開兩側味蕾品到的酸味。

生活其實是同樣的道理,我們也要學會剝離掉酸澀的部分,去體會香甜的感覺。

茅山的山路很窄小,由一些小青石板拼接而成。這些石板也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的,從沒有人負責修葺,有些路段石板已經變成碎石,不太好走了。

那夜一場豪雨,茅山的山路被雨水浸泡後,變得很泥濘,踩上一腳便把石頭下面的泥水帶了出來。

在上次講故事的時候,智緣師父曾經告訴大家,第二天他會在寺裡講故事,所以即使山路很不好走,還是有不少施主趕到了寺院。


這樣的路程,每個人的鞋子上都難免沾著不少泥土,進寺的人進門前都會在門旁的石塊上把腳踏乾淨。但這樣做,依然不能徹底,只是一小會兒,戒嗔就發現寺前院的水泥地已經滿是泥塊了。戒嗔嘆氣道,看來下次是不是應當放個刷子在門前,這樣可以把施主的鞋子弄乾淨些,可以避免弄髒院子,也不會影響別的施主了。

戒嗔聽見有人在笑,轉頭去看,原來是智緣師父,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戒嗔身後。

師父從旁邊走過,邁進滿是泥水的小院,他小心的走著,每一步都踏在院子中乾淨的地方。走到佛堂前的師父轉過身對我說,「戒嗔你看,泥水雖然多,但是這樣走就不會污染到鞋子了。」

我們生活在塵世中,哪有那麼多淨土?總要學會自己找個乾淨的地方落腳。

泥土再多又怎麼樣?塵世間再多紛亂又怎麼樣?總有單純乾淨的所在。落足泥水中,還是乾淨的水泥地上,選擇權最終在你自己手中。

學會在點綴著泥土的院落中跳躍,也是相當重要的。

讓眼神穿過薄霧落在笑臉上,何必在意有霧障目,陽光出來後,它就不存在了。


商標下的疤痕

我們山下有個小鎮叫淼鎮,也有人叫這裡廟鎮。淼鎮附近的寺廟有三座,除了我們天明寺,還有一座寶光寺。

淼鎮是我們去得最多的地方,鎮上有位姓蔡的施主,他經營鎮裡最大的水果攤,把各種樣式的水果擺成一排放在攤位前,我們經常去他那裡買水果。蔡施主人很好,他每次都對我說:「戒嗔小師父,我給你的價格已經是最低的了。」可是有幾次師弟買的價格比我還要低。

有一些施主說蔡施主喜歡扣秤,不過他卻從來不扣我們的秤,或者是因為我們沒有還價吧。

蔡施主的水果有兩種,一種貼著商標,另一種沒有,我們通常只會買那些沒有貼商標的水果。因為有幾次買了貼著商標的水果後,揭下標籤,發現貼商標的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疤痕,那些漂亮商標的作用只是掩蓋傷疤而已。


有時候我們能一眼看到美麗,卻難以看到美麗背後掩藏的東西。

寺裡的人幾乎都知道這個規律,所以不買帶商標的水果成為一個慣例。有天,寶光寺的一位法師來我們寺裡,那位法師人很隨和,還給我們帶了一些水果做為禮物。

這些水果應該全是法師在蔡施主店裡採購來的,因為我們看到了水果上貼有那些熟悉的商標。

寶光寺的法師離開後,師兄弟們都笑話他沒經驗,這次吃虧了,然而揭下商標後,我們才發現這次水果幾乎都是完好的。

智緣師父說,慣例和例外相伴而行,然而我們真正憂傷的是,當例外來臨的時候,心裡依然可以見到那個商標下並不存在的疤痕。

今天買水果的時候,特地沒有挑選,也許商標下的疤痕對戒嗔來說,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吧。




奇花與仙人掌

智緣師父喜歡養花,他在佛堂前擺放了一個花架子,把自己種的花草放在上面,來來往往的香客聽故事之餘,也喜歡在這裡賞花。花草的品種很多,有普通的月季、蘭花、仙人掌,也有些奇異的花草,戒嗔連名字也叫不出來。

聽故事的香客大多知道智緣師父這個愛好,所以經常上山時順便帶上幾盆花送給師父。

喜歡養花並不代表就養得好,智緣師父種植花草的水準也只是一般,時常把些嬌貴的花草弄枯萎了。只是因為經常有人送花,所以佛堂前花架子上的花不見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淼 鎮裡有個姓岳的老施主,他是從城市退休後搬到鎮上來住的,據說以前也從事花木有關的工作。他和智緣師父有相同的愛好,只是他種花的水準比智緣師父高出很 多,甚至轉化成經濟效益,專門種些比較好賣的花在鎮上銷售。有天岳老施主來寺裡聽故事,給智緣師父帶來了禮物,是一個小小的花盆,裡面種著一枝不起眼的小 植物。


戒嗔並不認得那是什麼花,但是我看師父高興的樣子,應該是盆很稀罕的花吧。

岳老施主告訴戒嗔,這種花是從遠方購買的,據說開花的時候非常豔麗,但是這種花很難養活。他還特地拿出一本書,指著中間幾頁告訴師父,說是種植這種花的方法。

智緣師父很高興收下了,待岳老施主走了後,他坐在小椅子上仔細翻看那本書;把小花放在最容易接受陽光的地方,按著書上所說的種植方法仔細調配泥土、養料和水。

他還在小本子上記錄了一些澆水、施肥的時間,讓戒嗔到時候記得提醒他。

那盆花養了一個多月,沒有等到開花就枯萎了。智緣師父有些失望,只得把花扔掉。

有天搬動花架,忽然發現花架最底端歪放著一盆仙人掌,那是半個月前忽然不見的花,一直以為是哪位施主喜歡帶走了,誰知道是掉在夾縫裡了。給仙人掌澆上些水,過了幾天,又翠綠如常。

精心培養的花兒,不過一個月就枯萎,而放任半個多月沒有打理的仙人掌,居然存活了下來。我問智緣師父,為什麼仙人掌沒有枯萎?師父說,因為仙人掌生長在沙漠中,已經習慣了沒有水的日子。

原來困境並不一定完全是壞處,就像那些生長在沙漠的仙人掌,反而因此有了更頑強的生命力。

生活在困境的我們也許應該時刻告訴自己,我會因為你而變得更強大。


屋外的戒嗔

天明寺的後院有間雜物間,房間沒有鎖,平時用插銷插住房門,裡面沒有貴重物品,只是放置一些平日很少用的東西,很少有人進去,所以雜物房的門一般是關著的。

戒嗔住的地方也在後院,每天從住處去佛堂時,都會經過這個雜物間。有天早晨路過的時候,發現雜物間的門被人打開了,望望屋內,沒有異樣,只是房屋中間彷彿多了一張桌子,戒嗔順手把房門關上。


第二天一早,去佛堂的路上,發現雜物間的門又被人打開了,順手關上,可是一連幾天,被戒嗔關上的房門總會被人打開。

戒嗔有些懷疑是不是調皮的小師弟在和我開玩笑,但想想卻也不可能,因為兩個小師弟起床時間都比我晚,我起床以後,都要叫上很久,他們仍不肯起床;兩人總在早課開始的最後一刻才會跑進佛堂。

那天早晨我特地起很早,等在走道邊,想看個究竟,到底是誰在搗亂,反反覆覆把雜物間的門打開。

我看見智惠師父從住處走來,向戒嗔笑笑。智惠師父問,「今天早晨怎麼起得那麼早?」我還沒有想好應該如何回答,只是傻笑,智惠師父已自顧自的往前走了。

有些問題,問的人並非想要一個答案,只是聽的人在意如何回答。

我看見智惠師父經過雜物間,隨手把插銷拔出,把門推開。他沒進雜物間,逕自往佛堂的方向去了。原來這些天打開雜物間的人是智惠師父。

戒嗔走進雜物間,有股怪怪的味道傳到鼻子裡,判斷怪味的來源,原來是從雜物間放置的桌子新漆中傳出來的;智惠師父這幾天打開房門,是為了散除這股怪味。

我們有多少次站在屋外判斷是非的經歷?我們曾把多少個猜疑和不解放在別人身上找原因?

戒嗔每天關上房門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是對的,卻從沒有想過執迷不悟的人可能是自己。




戒嗔小泥巴

周三可能不在


  戒嗔初到天明寺的時候,曾經煩惱過好一陣子。
  那時的戒嗔,忽然之間進入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即便從來沒有想要過,但那個本不應該屬於戒嗔生活瞬間便屬於了戒嗔,還將要伴著戒嗔一生。
  師父們很和氣,同齡的師弟戒傲性格活躍,但不頑劣。
  戒嗔不知道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只是知道師父吩咐念經的時候便去念經,師父吩咐掃地的時候便去掃地。
  戒嗔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不滿,或許是真的沒有什麼不滿,也不應有什麼不滿。
那時候寺裡比現在的香客還要少,沒有事的時候,戒嗔便搬個小凳子,倚在古舊的寺門旁,傻呆呆的望著山裡,看著落葉從樹枝上一片片飄落。
  戒嗔會想,生活也許就會這樣茫然而孤獨吧,像那些樹葉一樣不經意的生長,但結局注定是落在腳邊。
  人生有很多變數,但這一切仿佛不屬於戒嗔,戒嗔已經望見了自己生命的終點,從剃度的那天起,戒嗔便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那就是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不知名的小寺裡做一輩子和尚。
  有一種生活就像鬧鐘上的時針,每個人都會知道,在下一秒,下下一秒,那個時針會落在何處,戒嗔覺得自己的生活便是這樣。
  那時候,戒嗔發呆的光景,智恆師父總會找些事情給戒嗔,有時候讓戒嗔去廚房替他打打下手,有時候讓戒嗔替進香的施主燒點茶水。
  智恆師父有點胖,可手很巧,他能做很好吃的齋飯,也能把隨手摘來的枝葉做成草編玩具給戒嗔與戒傲。
  戒嗔想心事的時候,智恆師父會笑話戒嗔,他說戒嗔的樣子似極了他年輕時候的樣子,自以為很瘦就可以有資格光發呆不運動,等最後變成大胖子後,後悔也來不及了。
  也有時,智恆師父會搬個凳子坐在戒嗔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戒嗔說話。只是這樣寺裡其他人進出很不方便,因為山門很小,而師父很胖。
  戒嗔曾把疑問交給智恆師父,為什麼在茅山中,有艷麗的花,有憐人的草,還有數不清的鳥獸,可最多的卻是整整一座山的泥土,大部分人是不是天生和泥土一樣,注定庸碌而平凡呢?
  戒嗔的問題仿佛難住了智恆師父,至少智恆師父聽完後很久沒有說話,然後趁著戒嗔發呆的時候走開了。
  戒嗔知道,不是智恆師父不知道答案。
  對於那些注定是不完美的答案,又何必一定要強解呢?
  有天下山,智恆師父給戒嗔和戒傲帶了兩件禮物,給戒嗔的是一個漂亮的陶瓷小豬,給戒傲的則是一個張牙舞爪的布猴子。
  把小豬放在手中觀賞,制作的很精致,完全不似小鎮的工藝。
  看著歡快的戒嗔與戒傲,智恆師父忽然說,戒嗔你知道這小豬是什麼做的嗎?
茫然的望著智恆師父。
  智恆師父說,是泥巴做的。


  有的笑容會綻放,僅僅是因為明了。
  在我們腳下什麼最不受重視呢?當然是泥巴,它們藏在某一處山林中,默默的把昨天的生活復制到明天去,誰也不會在意它們,多一點,少一點,有一點,無一點,都一樣。
  他們最多最平凡最無用。
  只是我們應該知道,若用心去做一塊泥巴,一樣可以做成一塊精彩的泥巴。
  不是嗎?



戒嗔的緣分

人生總在來與去間行進。
  緣來時來,緣去時去。
  來的人是為了去,去的人是為了來。


  光陰很快,轉瞬間戒嗔網上寫文已經一年零八個月了,時常有些告別念頭,但話到嘴邊總說不出口。
  只是戒嗔也需要一些時間靜靜的思索,思索過去,思索未來,思索我們。
不修又如何行呢?
  所以,在未來的時日裡,戒嗔將選擇一個修行,一段靜寂的修行。
有多久不知道。
  半年,一年,三年,十年,都是可能。


  一直到今天,戒嗔寫下了兩百多個故事。
  每個故事都在手邊,每個主角都在左右。
  白粥館裡沒有珍寶,只是沙礫。
  只是戒嗔相信,在我們腳下的每一顆沙礫都可能會放光。
  我們找不見珍寶是因為珍寶難得,但尋不見發光的沙礫,是因為我們不自信自己有一雙慧眼。


  在年初戒嗔出了一本書,也就是與博客同名的《戒嗔的白粥館》,在書裡戒嗔把白粥館去年的故事做了總結,那麼今年戒嗔的故事也一樣有機緣出一本書,只是時間上還沒有那麼快,出版社還需要整理與校對,最快也需要幾個月時間才可以完成。
  在第一本書裡,戒嗔的文章被一些雜志與報刊引用,這裡還是提前做一些聲明,因為第二本書出版的時候,戒嗔定然不在網上了,那麼如果雜志與報刊引用,願意支付稿酬的,依然可以用捐助希望工程的方式支付,具體就看博客置頂的那貼吧。


  萬物都有分合,無論能否舍得。
  緣生時合,緣滅時分。
  合是為分,分是為合。


  如果珍惜,一個人生中的一年零八個月是一個很大數字。
  如果懂得,這一年零八個月是與施主們很深的緣分。
  和施主們是否還有下一個緣,戒嗔不知道。
  只是戒嗔想說:不必不舍,不舍便不得。


  在某個轉角,該離去的人總會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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