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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店還是商場?誠品小當家的大考驗

  誠品書店20歲了,在新當家執行副總經理吳旻潔領航下,在中國開店已是勢在必行。誠品去年營收達95億元,為台灣最大的書店通路,一舉一動都牽動台灣出版業的發展,在文化和獲利之間,它的經營模式會往哪走?

文︱王曉晴 攝影︱黃建賓

植樹節當天,春日太陽漸露臉,誠品書店在台北信義旗鑑店盛大舉辦20週年慶祝酒會,包括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天下》雜誌集團發行人殷允芃、和碩聯合科 技董事長童子賢、遠東集團總裁徐旭東、亞都麗緻集團總裁嚴長壽等,來自企業、藝文界的巨擘,難得齊聚一堂,與誠品書店創辦人兼董事長吳清友、執行副總經理 吳旻潔,合力切下慶生蛋糕。

對台灣來說,誠品,從來都不只是誠品而已。

雖然1989年創立,歷經15年虧損,直到2004年才轉虧為盈,但2006年誠品營收即破百億,也是《時代》雜誌(TIME)亞洲版評選的亞洲「最佳書 店」。至今誠品已舉辦超過3,000場次活動,14萬人參與講座,45家店每年共計8,000萬人次到訪。誠品不僅為書店塑立新典範,創下的營業數字更令 同業望塵莫及。誠品兩字,早已演化為一種品牌、生活方式跟品味。

轉變經營模式,走樣還是永續?

不過,熟悉誠品的人卻愈來愈清晰地察覺:誠品變得不一樣了。信義旗鑑店大幅縮減書店比例,誠品經營商場的動作也愈來愈積極,去年又新增台中勤美綠園道商場,除了書店,其他業種都由誠品招商引進。

有人肯定,但也有人批評,離職的老誠品人甚至用「誠品走樣」4個字來形容誠品的轉變。

這些都轉變來自2007年接下管理大任的執行副總經理、吳清友的女兒吳旻潔。在她的認知裡,誠品的價值,在於經營複合型商場的經驗與能力。她說,以前誠品 自己投入大筆資金打造書店與商場,但實質利潤很低。而誠品人擁有豐富的選品、賣場經營經驗,所以她期望未來把書店與百貨合為一體,以輸出經營know- how來取代自己苦撐經營,尤其將來面對上海、北京與香港市場,更會積極採取這種營運模式。

營運壓力是改變最直接的推手。吳旻潔坦言,連她自己都曾經質疑過吳清友:「為什麼誠品要做商場?那不是誠品。」

當時她並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等她坐上管理位置時,「才理解書店的風光若不靠商場的獲利支撐,無法長久走下去,那是生存的平衡。」況且國內過去幾年閱讀人 口持續往下降,於是經營複合式商場成為誠品重要經營策略。在誠品任職19年的誠品書店協理曾乾瑜,經歷過誠品15年的虧損,也認同這項書店生存法則,「是 永續經營事業不得不的選擇。」

吳旻潔開始積極調整書店體質。過去誠品為了擴大經濟規模,「有許多開店失敗的經驗,」她笑說,所以誠品在5年內,大刀闊斧關了10家虧損的店。並重整組 織,把商場與書店整合為通路事業部,一可降低營運成本,另一方面,書店與商場整合規劃,可降低帶給讀者的衝突感,終使誠品在整體零售業績連續9個月下滑 中,今年第1季營收仍逆勢成長約3%。

「不能再用自己的錢養其他通路」

其實,吳旻潔上任以來並非一帆風順,之前還遭受出版商群起反抗。為了降低庫存壓力,吳旻潔主導與出版商洽談新結帳方式,由過去「月結」,轉為「銷結」方 式,也就是賣多少書結多少款。過去書店多依照進書量跟出版社結帳,實施新制度後,「以書養書」的出版社就會面臨財務周轉壓力,有出版商私下透露,「很多業 者無法認同誠品新當家的強勢作風。」

遭遇困境,不懼怕上火線解釋質疑的吳旻潔則不疾不徐指出,誠品是繼博客來網路書店和金石堂採取銷結方式後,才選擇跟進。「或許是誠品的招牌,才讓出版社產生大反彈,但誠品不能再用自己的錢養其他通路。」

整體而言,誠品營收主要來自圖書雜誌文具銷售、商場、餐飲3部份,其中主要獲利來源是商場,消費者回饋最多的「書店」所佔營業比重僅約3成,卻是庫存財務壓力的關鍵,不得不變革,「若無獲利,根本談不上永續經營,」吳旻潔直指。

決定交棒給吳旻潔,是吳清友深思熟慮後,對誠品下一個20年做出的布局。

超齡穩重,接下父親棒子和重擔

被吳清友喻為「上天賜給他最好的禮物」的吳旻潔,1978年次,英國雪菲爾德大學(University of Sheffield)廣電新聞研究所碩士,曾當過1年的《Taiwan News》(英文台灣新聞)記者。她首次出現在媒體眼前的身分,是董事長特別助理兼任誠品卡專案經理,首發戰役就是2005年誠品發行信用卡引起的風暴。

當時由於誠品卡舊會員無法自動轉換成信用卡會員,誠品遭受許多批評,內部原本希望由吳清友親自澄清,吳旻潔卻主動擔起向外界說明的責任,挑大梁站上火線,沉穩表現令人印象深刻。

雖然當時她普遍得到危機處理得宜的評價,但如今回頭做判斷,吳旻潔卻帶著一絲淡淡遺憾指出,「如果再一次,我不會下那樣的決定。」因為那次事件,造成部份會員對誠品失去信任,進而流失許多會員,「想一想覺得很難過。」

誠品企劃處媒體公關主任陳淑貞觀察,吳旻潔處理負面事件時,很少害怕外界尖銳的質疑,甚至2006年吳清友被捲入政治捐獻疑雲,她也親自陪同父親出席說明記者會。

「她的成熟與穩重超乎她的年齡,」吳清友多年好友、同時也是誠品股東的童子賢指出。2008年底,吳旻潔花2小時向童子賢簡報誠品目前經營狀況與未來規劃,有條不紊的思緒,頗令童子賢讚賞,「十足大將之風。」

雖然吳旻潔說話帶著比林志玲還要稚氣的娃娃音,句子也充滿「哇、喔」等語助詞,但她都能不疾不徐、清楚說明她的想法,口氣溫和卻十分堅定。

而她臉上經常是脂粉未施,留著一頭學生頭短髮,不燙也不染,整個打扮就像誠品及吳清友給人的感覺一樣,清爽而內斂。原本以為她不特別在乎外表,沒想到採訪 當天,她竟害羞笑說:「之前媒體都拍得不好看,期待你們會拍得好看喔!」頓時,吳旻潔不像出版商口中強硬的書店經營者,反倒像一般30歲的輕熟女,希望呈 現自己最完美的樣子在眾人眼前。

從愛書「小公主」到專業經理人

如同很多人少年強說愁的歲月,是在誠品找到自己的情緒出口,吳旻潔也是一樣。第一家誠品仁愛圓環店開幕,她才10歲,「每次都要用雙手才能推開誠品那厚厚、重重的大門。」自此她開始一個人穿縮在每家誠品書店,書架上的書都是自己去誠品買的。

她的閱讀習慣來自母親的培養。吳旻潔沒有上幼稚園,母親都用「閱讀」來教她認字。「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小大人,」國小五年級就開始讀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德國知名作家赫曼.赫塞(Hermann Hesse)的書,個性與閱讀上都呈現超齡表現。

她的超齡讓她在29歲,就勇敢接下誠品的經營重擔,原本計畫出國再進修的她,因為父親希望她接掌事業,於是從2004年進入誠品就跟在父親身邊學習,承接父親在商場上的人脈,朝接班之路前進。

她直言,從讀者到經營者,內心經過一段撞牆期。記得剛升執行副總經理時,某次開會,吳清友當著所有主管面前訓斥她:「這個報告連30分都不到,根本不夠水 準。」她一聽完很挫折,心想:「為什麼你升了我,又要在這麼多人面前說我不行,那你不要升我,我也不是要你非升我不可,我也不稀罕。」

但冷靜思考後,吳旻潔發現這種情緒很危險,這是女兒對父親才有的期待,並非面對主管的心情。於是她開始調整心態,真正融入誠品人的工作思維,「如果只是為父親工作,你很難有自己的主見。」

會不斷猜測什麼是讓他高興的,心情隨父親是否出現笑容震盪起舞。

現在,她已完全認同經營誠品是她無法推卸的責任,不為吳清友,而是為1,300位員工拼戰。會議從早排到晚的她,已經很少時間可從事自己喜愛的閱讀、走 路、打籃球、彈鋼琴等活動,她卻不喊苦,「每個人都有工作壓力,我並非特例,」她希望大家都能用開朗心情去面對工作。即使面對哥哥不願加入核心經營團隊, 「也不再有『為蝦米是我』的抱怨。」

所有目前的拉扯,以後都將持續考驗吳旻潔。就像她眼中,企業獲利將是重要目標,但童子賢卻提醒,「誠品仍具文化指標意義」。如何在兩者之間取得平衡,從「小公主」蛻變為兼具理念與實際的專業經理人,將深深左右吳旻潔與誠品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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