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華與簡立峰的對談
什麼時候 發現「跨領域」很重要?
王文華(以下簡稱王):我比較後知後覺,我不是先預知跨領域的重要後,才跨領域。我是先跨出去,才發現這件事情滿有趣、滿 受用!
我大學念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讀的都是莎士比亞等純文學,大三那年,學生代表選舉,大家推薦我出來選,糊里糊塗選上後,又叫我選議長,沒 想到也上了,就像當一個小小立法院的院長。
當學生會議長後,發現過去讀到莎士比亞中,人與人、國王與君臣間的愛恨情仇,都在議會發生,我的文學在現實舞台 上看得到,而在議會中的管理技巧,也與我在文學中的學習相呼應。
這其實是我第一個跨領域的親身經驗。我發現,跨領域是對你不熟悉的事情感到好奇,而且願意嘗試。
簡立峰(以下簡稱簡):我的跨領域經驗很簡單,念研究所時,我去找指導教授的第一天,問他我該學什麼?他說:去學「我們」 不會的東西。這就是我跨領域的開始。
我的老師李琳山從台大電機工程學系第一名畢業,在史丹福大學花了2年半就拿到博士,電機資訊他很懂,學他已經會的,可能10年後也不見得被他認可,所以我去學他不會的。
我寫碩士論文時,就跨了醫學領域,主題是用電腦做心電圖判讀,跟著醫生一起研究;博士研究做語音辨識,跟念語言學的人在一起;後來 在中研院做數位典藏計劃,則是跟所有學科,包括動物、生物、歷史、人文等領域的學者相處,反而很少跟本行的人長期共事(笑)。
另一個跨領域的概念,是我在Google學到的一個字:“diversity”(多樣性)。不是只有男、女性別不同這些叫多樣性,電腦 科學裡的不同學派,也是diversity;跨領域某種程度就是對這種多樣性的尊重。
跨領域學 習,需要什麼特質?
王:「好奇心」,去嘗試不熟悉的東西,但不是只有好奇心就夠了。
當初我跨領域學經濟時,曾很痛苦,因為文學的思維天馬行空,而經濟商業是非常需要邏輯的;所以除了好奇心、熱 情,還是需要一些硬底子的功夫,需要記憶,要努力去學。我開始跨到商科時,基本功還是要從頭累積、克服障礙。
簡:跨領域不是從一個高點跨到另一個高點,比較像是爬過去的。
王:沒錯,不同的領域像是兩座山。舉例來說:所有西洋文學都在講人世間的極端不平衡;但是商學講求平衡,特別是資產負債表,必須加起來相等,可 是我永遠加起來不一樣(笑)。
可能我的思維不是這樣,或者我骨子裡是抵 抗的,文學要比較放,商業的基礎比較收。
簡:除了文華說的好奇心,另外還要有「同理心」。因為你要學習 一個不是很熟悉的領域,時間不太多,也可能在自己的領域早養出一種固執,因此要有吸收、接納別人知識的同理心。還要有「耐心」,因為不容易成功。兩個領域 最終都要不錯,才會被認為成功;但是,跨領域最難的是,如果在原來領域沒有很好,跨過另一個領域時,別人不會信任你,因為覺得你一件事都沒做好就撈過界; 這可能是所有人在跨界過程中要面對的不確定因素。
我認為從會計、財務等專業領域,跨過來電 腦科學,對原本的領域貢獻比較大;但對於學電腦的,過去幫會計、財務,會比較困難。
王:跨領域還得要「有紀律的分心」。
簡:我再加一個「關心」。有時你去學一樣東西,是因為責任、出於工作上的需求,不真的是因為「好奇心」。在電腦科學的領域,對於電腦以外的興 趣,好奇心通常不是原因,而是「關心」。例如,我們希望醫學進步,又剛好認識醫生朋友,就從電腦科學不小心跨進了醫學。
我後來沒有走入醫學,是因為太遠了,山爬 不過去;但是如果沒有醫學一定的知識,我的電腦應用也是危險不能用的。
打造跨領 域的能力,有什麼策略跟方法?如何做到「1+1>2?」
王:我想起一個例子:寫《侏儸紀公園》的作家麥可‧克萊頓(Michael Crichton),他是哈佛大 學醫生,能把醫學的邏輯、常識融入在小說中,所以可以1+1>2。
跨的兩個領域,某種程度是要能交錯的,我懷疑有些領域,其實是不能交錯的。以我的例子來說,我念MBA的那2年,同時在寫一本小說,當時的心情就像我開公司,開公司要找 人,我的小說也要安排角色;公司要制定策略,小說也要安排情節;寫小說就像在記錄我創業的過程,我可以把課堂學的東西,應用在小說之中;後來在小說上創作 出一些心得,也可以把在文學裡學的溝通技巧,運用在企業經營與人的溝通上。本質有些共通性,能夠交錯,比較能夠1+1>2。
簡:我走向管理,似乎是最自然的方向,我現在也是如此。從一個人變成一個組織,把群體的力量發揮出去,或解決群體的問題,就是管理。跨入管理, 是不是也算跨領域?
跨領域的定義可以很多元。從專業跨到管理 面是很正常的,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跨得過去,因為每個人的性格特色不同。
真有能力完成兩個全然不同學科的人不多, 但是他們可能產生很大的價值。我曾指導過一個台大資訊工程學系第一名畢業的學生,目前在史丹福大學,快拿到醫學博士學位。這樣的人很少,一旦出現,可能對 學門產生很大的突破。
王:傳統上,各種學門可大分為技術類與藝術類。技術類大概指的 是商業、法律、醫學、電腦,通常是一種做事情的方式,可以解決明確的問題;而藝術類指的就是人文、哲學、歷史等人文學科,沒有固定方法,就是一種眼光、感 受、體會,比較抽象。我心中理想的狀態是,只要在技術、藝術兩大領域,各取一些養分,就可以達到跨領域的效果。
你未必非要有雙領域的學位不可,就像如果 你是醫生,有技術,但同時有一份從歷史中得到的悲天憫人胸懷,就會讓你成為一個跨領域的醫師。
過程中,如何面對內心衝突跟失敗風險?
王:我當初念商,我知道我的短處是數理,所以我就在擅長的部份,例如人力資源管理拿高分,因為我知道必須用我的長處 當作撐竿跳的竿子,跳過去後,再把短處補回來。
簡:事實上,很多人往往不知道自己的強項、弱項。不過,當你在組織裡換過不同的位置後,反而收穫最大的是自己。
在Google裡,所有產品線都像是個事業,工程師從設計到推銷出去,全部由那群人負責。
而Google的產品經理(PM),是從全世界最聰明、最年輕的人挑選出來,培訓他們的方式,就是透過輪調與角色轉換。這些年輕有創意、愛批 評的小孩,最討厭哪項產品,就讓他們去負責那項產品,一旦產品有成長改善,就立刻調走。
這個培訓program不只跨文化、跨種族,每半年會有一個共同的旅程。兩週內,他們要每3天到一個國家參訪,在高壓、密集的行程下,一天只能睡3小時,這樣磨下來,你會發現跨領域人才自然產生。
一個組織提供這樣的條件,員工成長會非常快,也就清楚知道自己的強項跟弱項。
王:跨界當然難免會有失敗的經驗,但伸出去的觸角通常收不回來,已經被砍斷了(笑)。只是人生最美妙的部份,正因為它是360度的,你在第180度被斷了一隻觸角,還有1、200度可以再伸一個觸角,而且兩年前被切斷的觸角,兩年後可能 還會再長出來。
我從來不定位自己是作家還是主持人,而是 一個可以啟發別人的人,所以我主持電視、廣播、寫作,都是達到這個目標的方法。有些我做得好,例如寫作、廣播;有些我做得不好,例如電視主持,那只是代表 追求這個目標的其中一門技術,我還沒有學會,那就再精進,並且我在擅長的舞台努力發揮。
簡:對我來說,我定義自己是個「解決問題」的人,只是問題的複 雜度不一樣。一開始只透過機器,沒有人,但現在我不只是跨研發、業務,還有跨文化、跨國家,解決問題的參數愈來愈複雜,阻力增加,助力也增加。
知道自己的強項、弱項,知道同事的強項、 弱項,透過團隊合作,藉由團隊的力量跨過去,不要期待用自己的力量去學習所有的事情,透過別人的力量幫忙,跨領域就會變得更容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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