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痛苦的時刻,並不想追究罪與罰。當天災凝聚成一條你不能超越的生命界限時,通常你只想看到人間的愛和付出。可是在這裡,政府的顢頇卻逼迫你非正視不可。
民間看到的「政府」反而是慈濟。他們在救災場合第一個趕到。一點四十七分地震,兩點半他們趕到。人們把資源交給他們,相信人間有愛,看到他們,放心救災有望。
另一個讓人信賴的「政府」,是所謂的外國救難隊。那怕是美國、德國、日本,就連韓國、土耳其的救難隊,你都覺得他們強過台灣政府。
在台灣,似乎有四級政府,似乎有好幾個政黨,這次幾乎全部癱瘓。你惟一可以依賴的是從來不在台灣土地上從事政治活動的,一個叫做慈濟,一個叫做外國救難隊。
慈濟這次可以取代原有政府,扮演很大的角色,和他們長期的經驗、觀念、愛心、不侷限在島國的態度有關。
民間企業又為什麼捐錢給媒體呢?這些媒體從來就不是救災單位,也沒有救災經驗。理由很簡單,這些媒體可以幫他們打字幕,公告周知某某企業捐了多少錢。
我相信這次殘活下來的孤兒,將來可能拿到最多的錢,是容易享有清譽的。至於那些不容易看到、不讓人感動,不可以寫出漂亮文章、不可以得到很大掌聲、做不出很棒報導的長期工作,可能乏人問津。
反對黨呢?他們說要召開朝野協商會議,把災難當做他們還參與的舞台。
在野黨並且成立自己的救災中心,他們有救災經驗嗎?他們為什麼不學林懷民,脫掉舞鞋,換上步鞋,到慈濟報到,做慈濟的義工,去街上募錢也可以,跟著去送生力麵也可以,搬磚塊也可以,就跟著慈濟走。
民進黨、新黨為什麼不是這麼做?台灣很多想參與賑災的人為什麼不是這麼做?每一個人雖然有愛心,卻都太想搞自己的東西。小時候我聽過外公講,愛心如果是要名聲的,那個愛心是會打折扣的。
所有媒體、政治人物都跟著罵:「一點統籌單位都沒有」,他們不知道自己就是妨害統籌的一部份。
台灣每個人突然都變成了泰山、小英雄,覺得自己可以直接跑到災區去處理事情。每個人在罵統籌問題時,都沒辦法正視這種泰山、小英雄心理。
救災嚴重缺乏統籌,政府當然難辭其咎。比如內政部和新聞局。坦白說,我不曉得現在台灣還有沒有這些部門,養著這群部長做什麼。
總統的緊急命令在第五天出來。有人馬上罵緊急命命到現在才出來,已經失去時機。很有趣的是,那些罵緊急命令太慢的人,前兩天講了很多話,也沒聽說他們要求總統發布緊急命令。
緊急命令的用意,第一是鬆綁法律,第二是鬆綁預算,第三等於是成立臨時政府,把政府和民間統籌起來,共同管理災難。
後知後覺的聰明者一直都很多。台灣這個社會可以提出辦法的人也似乎很多,會寫文章出一張嘴的、喜歡表現愛心和爭功的、籍機擴大地盤的,真的很多。
我常在想,如果慈濟或世界展望會,是台灣的兩個在野黨,這個執政黨一定會更好。因為當我想放棄這個政府時,有別的選擇。
地震後要重建的,不只是埔里的家,更是台灣的家。這個家必須有一個新的機制,新的態度,用更誠懇的、有愛心的、更具國際性的角度來看待自己。
我以前在政黨工作,深知讓這個社會腐蝕的,是每個人都要一塊地盤。這種「地盤意識」深入到台灣社會的執政黨、反對黨、以及媒體、宗教單位。
如果說這次地震是兩個斷層相撞,其實在地面上,台灣社會早就被各個地盤切割成好多斷層。這種心態不改,未來光土地徵收、公共空間重新規劃使用等等問題,就足以搞垮家園重建計畫。
石門海邊的小女孩
趁著難得的週休二日,星期天到富基漁港吃海鮮也順道繞到石門看看海、吹吹風。由於天氣很好,不少家庭都全家出遊,所以海邊有著許多小孩的身影與笑聲。
而我不經意的看到一個很特別的小女孩,約莫小學五、六年級的樣子吧。被海風吹的有點凌亂的長髮、簡單的一件有點髒的黃色背心和一雙拖鞋,她手上拿著一個大型的塑膠袋,不時的彎腰拾撿著什麼東西。
忽然間,我覺得她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幾乎完全不屬於此時此刻歡樂的時空。
我心裏想著,有沒有可能有一天,她就像某個信用卡廣告裡的女孩一樣,考上大學後一個人到國外唸書,取得到學位,然後在一幢高高的、現代化的大褸裏工作,然後回想著她曾經在台灣石門鄉的海邊撿拾的這一段日子。
然而,我卻很清楚的知道,這是不太可能的--她不太可能有條件和她眼前的這一群來自台北,有著良好學習環境與資源的小孩在未來競爭,因為這就是環境與現實。
想到這裡,有點難過,我覺得她是那麼努力的在生活著,比起台北孩子這個不吃那個不要的驕生慣養,我覺得她更應該得到成功才對。
記得以前課本讀到過,史懷哲有一次和別的小朋友打架,打輸的那一個告訴史懷哲說,要是我一個星期也能喝一次肉湯我就不會輸你了。是的,不知道這個小女孩如果也有公平的資源與她面前的這些小孩競爭,結果會是怎樣?
工作後,進入社會,才真真正正體會到這個社會其實是不太公平的,所以,我願珍惜所有,並盡力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如此才是生命的真正意義啊!
別對慈濟志業「文化失明」
日前報載加拿大的中學選修教材「世界接觸」課本,最近刊錄了
台灣慈濟功德會和證嚴法師的介紹,美國今年內也要採用這套教材。
這則消息,引起我深深的感嘆。
我一直對慈濟有極高評價,認為慈濟的志業,是中國的「宗教改
良運動」,會對中國文化的未來發展產生深遠影響。
慈濟的緣起,受到天主教啟發,但目前慈濟功業達到的境界,已
在多方面超越了西方宗教。慈濟志業的理論、信念、宗旨和實踐是不
斷在進化的。按現在的步伐走下去,或是慈濟組織,或是證嚴法師本
人,早晚會獲得諾貝爾和平獎。
因此,我對多位有成就的學者、文化人和宗教人士鄭重推薦過慈
濟,強烈建議他們,研究中國文化,不能不探討慈濟;從事社會慈善
事業,不能不了解和參考慈濟。不要等諾貝爾和平獎發下來了,我們
才回過頭去,跟在西方後面「發現」慈濟。
可惜,這樣的呼籲似乎並沒有引起多大迴響。慈濟的故鄉台灣,
對慈濟的「文化失明」,程度也差不多!「慈濟學」何時才能誕生?
中國人好像有一個視野盲點;不知道什麼是自己真正的好東西。
往往要到西方把我們的好東西發掘出來了,加以認可了,我們才恍然
大悟似地一窩蜂上去擁抱自己的寶物。慈濟的被人認識,似乎正再次
重複這個讓我們慚愧的過程。今天,慈濟和證嚴法師進入了西方的教
科書。明天,西方會怎樣褒揚慈濟?
與此同時,我們自己的態度呢?
(本文轉載自 2000.2.17.星期四《中國時報》第15版「時論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