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個狀況題大考驗:我該怎麼說?

 客戶總是嫌東嫌西?老闆老是對你的提案有意見?和其他部門同事一天到晚吵架?

《Cheers》雜誌整理出10個最常需要使用說服技巧的情境,讓你在處理時更能得心應手。


文/祝康偉   攝影/杜志剛

面對上司時……

星期一早上,照例是部門開週會的日子。你整裝好自己,準備向主管提出新產品的行銷規劃提案。

你可能習慣性開口:

「這次的行銷案我們可以這樣做……。」

其實你應該這麼說:

「因為公司的政策是……,根據這樣的走向,我傾向的做法是……。」

向上司提案,不是你認為內容豐富、準備充足就夠了,最要緊的大前提是「公司現在的方針」。劉文英舉例,如果公司現在最重要的目標是降低成本,你卻提了一個需要砸大錢的提案,縱使看起來十分吸引人,還是會被拒絕。

數字!數字!數字!主管或老闆最在意的核心便是「證據」。如果提案能幫公司賺錢,那是多少錢?《超快速!完美企劃書》作者竹內謙鄏b樂天市場開設網路商店 的第三年,就讓網拍一年的營業額衝到一億日圓。他說:「公司經營者、上司最喜歡的只有兩件事,就是追求利益和降低成本。」強調這兩件事的企劃書比較容易通 過,而在製作這兩項重點的提案書時,要積極提出預測數值。

不過,同樣製作呈現數值的提案,A案只講「我們一個月的銷售目標是300萬元」;B案則詳細地提出「一日來店預測人數10人、顧客平均消費單價1萬元,所以推測一個月的銷售目標為300萬元。」兩相比較,後者這種有根據的銷售目標,更能使審閱者對整體企劃安心。

你剛剛接下一個專案,公司只給你3名人力使用,但你認為應該要擴充至6人才能完成專案。老闆質疑:「有必要增加1倍人力嗎?這都是成本!」

你可能不自覺為自己辯護:

「增加人手能夠提早結案,省下時間成本。」

其實你應該這麼說:

「使用3名人力,可以達到XX的程度,但如果增加到6名人力,我們就能多做XX,會讓整體專案更完整,能達到XX倍效益(或多賺XX元);以時間成本來說,我們更能省下XX元。」

通常上司質疑的問題,也會是將來可能碰到的問題。在他質疑你之前,若能先做好準備,說服會更有力。《求歡式說服術》(The Art of Woo: Using Strategic Persuasion to Sell Your Ideas)一書中說,當人們認為能從某項主張獲得好處,就會覺得有說服力。所以當你打算說服老闆時,不妨先想想以下3個問題:為什麼他支持我的想法,就 會對他有利?什麼是他想要,我又給得出的東西,而能換取他的支持?什麼可能是他會拒絕的原因?

主管剛開完主管會議回來,結論讓你感到「晴天霹靂」:「我幫各位多爭取了10個專案計劃,相信各位未來會有相當多的學習與成長。」你心中的OS(旁白)只有:「老闆,別鬧了!原本的專案都要做不完了!」這時該如何提出建言?

你一聽就忍不住抱怨:

「這樣分量好像有點多?我們可能做不完。」

其實你應該這麼說:

「老闆,謝謝您的好意,只不過按照目前的進度排程,我們最多只能再增加X個專案,否則屆時可能影響原有的專案進度,造成產出的問題,您認為是不是刪減專案數目會比較好?」

老闆對員工出難題,你又不買帳,損失的只有雙方利益。談判學專家、東吳大學政治學系教授劉必榮,在他的《劉必榮談談判藝術》書中提到,談判必須跟老闆同 步,以「急人之急」的態度表示對老闆事情的關心。他認為,下屬跟老闆談判時,要護著長官的面子,再去爭裡子。「因為長官如果輸裡子,他只輸一次;如果輸了 面子,整個領導統禦崩潰,可能一發不可收拾,」劉必榮指出。

劉文英也提到,不能讓老闆沒有面子,所以說服場合和時間也很重要,例如你就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跟老闆說:「這樣子不對。」

在公司已經做了5年,上半年你的業績表現有目共睹,你在想,是不是能跟老闆談談有關加薪或升遷的事了?

績效面談時,你直接開口:

「老闆,我在公司待了很久,上半年也替公司創造很大一筆利潤,我們是不是能談談薪水啦?」

其實你應該這麼說:

「老闆,我在公司做了那麼久,對公司有很深的感情,但我現在面臨一些財務問題,不曉得該怎麼處理,特別來跟您商量一下。您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多為公司貢獻一點,並因此交換多一點待遇?」

劉必榮在書中建議,談加薪開口時,得先把老闆拉到與你同一陣線,而非對立;接著再以「商量」的語氣提出,不是一開始就搬出底限來,跟老闆要這個、要那個。

此外,和老闆談加薪或升遷之前,最好先給自己預留退路。退路準備好,再整理自己過去的表現和成績,作為加薪依據。把自己過去的表現做成一個「工作檔案」,分成自己工作上的「目標」、所採取的「行動」,以及達成的「主要成績」幾個項目,把內容條列出來,如此可增加談判本錢。

再者,談加薪時得看時機,包括「大氣候」和「小氣候」。大氣候指的是公司的營運狀態、整個行業的市場狀況;小氣候指的是老闆最近心情、最近有沒有人加薪成 功等等。時機看好後,要記得為自己打個底限:希望最高的數字為多少?能接受的最低標準是多少?拿出紙筆根據日常的生活費、貸款、子女教育費等等費用核算一 下。

面對客戶時……

有位女士氣沖沖地跑進連鎖餐飲店,對著身為服務專員的你拍桌並大聲咆哮:「叫你們經理出來,這飲料裡面竟然有蟑螂!我要你們賠償!」

你可能急著打斷她的話:

「是,真的很抱歉,這是我們的疏失,我們馬上替您處理。」

其實你應該這麼說:

「我們了解,也可以想像您的感覺,真的很遺憾,您可不可以說明一下當時的狀況?」

世新大學通識中心助理教授劉文英幫許多企業做內部訓練,她指出第一步驟應該是先聽客戶抱怨,等對方發洩完情緒後,再複述一遍對方說的內容。「千萬不能貿然 認錯,因為第一時間也不確定是誰的錯,」劉文英表示,對方抱怨完後,再請對方保留樣本,並讓他感覺到公司對這件事的重視,例如透過標準流程處理,而非隨意 敷衍。

如果的確是公司的錯誤,說服過程通常發生在接下來的階段,也就是「賠償」。必須先明瞭對方要的是什麼,並根據他的態度、證據來排序賠償的條件。「若是對方漫天喊價,也可另外找與他相熟的第三者來磋商,」劉文英指出。

今天你去拜訪一位熟客,打算向他推銷一款新的休旅車,但是他卻冷冷地跟你說:「我不打算換車。」

你可能趕忙抽出最新的型錄:

「但是現在換車很划算喔!只要XX萬,還有分期零利率的優惠!」

其實你應該這麼說:

「的確,您的車子還可以開很久,換新車未免太可惜了。」

《Winner說服力》一書表示,先從具備「同理心」的對話開始,才容易取得對方信任。接下來,你可以進一步詢問:「你喜歡什麼車子?」、「為什麼沒有換車打算?」以「請教對方」的方式說服時,對方通常會卸下心防,願意為你「上一課」。

從了解對方不換車的原因,你可以發現他的「不換車」可能不是「不買車」,而是想買其他種類或廠牌的車,或有其他考量,你可以用其他話術消除這些理由與障 礙。劉文英表示,大部份的人不知道採用「他心觀點」,也就是「如果我是他,我會碰到什麼問題?」需要多發問,知道顧客真正需求,才能進一步攻破。

你代表公司去拜訪一名企業客戶,希望他們能夠購買、使用你們公司的電腦軟體。坐下來談了半天,他卻只說了句:「能不能便宜一點?」

你可能忍不住反駁:

「可是我們的東西已經是業界最便宜的。」

其實你應該這麼說:

「在這樣的價格下,我們能提供最大的服務和品質,因為……。」

產品品質、售後服務和價格是消費者最在意的3件事,但3者很難在同一時間成立。建議不妨對客戶說明,較高的價格下,你們如何提供不同於競爭者的最大服務與品質,把話題轉到「價格」之外,強調能為顧客創造的最高附加價值。

《Winner說服力》談到,要成功與顧客談判,之前最好先寫下自己產品和其他競爭產品的優劣點,記下可能被買主挑剔的缺點或服務不周之處,並先讓內部同 仁提出挑剔意見,練習回答這些問題。說服顧客的反對意見時,必須讓他知道你完全了解他的觀點,除此之外,還要誘導他回答「是」。當問題難以反駁時,則要努 力扭轉話題,重新回到產品的優點如何對客戶有利。

若客戶真的很愛討價還價,出價前,你可以先把價格喊高,但讓步慢,逐步削弱對方信心,趁機考驗他的實力,並察覺他的立場。不過要注意:出價、喊價要在合理範圍內,以免讓交易過程中斷。

面對跨部門同事……

你這個部門需要趕急單,但在你之前,生產線還有15個專案要趕,你向該條生產線負責人斡旋,能不能先趕你的單子?

你可能氣急敗壞衝去找他:

「這個單子非趕不可,不然我就開天窗了。你要知道,如果趕不出來給客戶,萬一發生什麼事,我擔待不起!」

其實你應該這麼說:

「這張單可以提升我們這個廠X成利潤,因此年終我們都會拿到不錯的紅利。我不希望因為我單子趕不及,而影響整個廠,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辦?」

跨部門溝通最擔心的就是「本位主義」,劉文英認為,這時候應該拋開以自己部門出發的思維,以整個企業或公司的角度來考量和說服對方。說服時,要把對方一起牽扯進來,畢竟如果「事不關己」,他就不會想幫忙。由於「數字」是中性的字眼,最好以數字說明會有怎樣的後果。

此外,可以利用非正式地點和時間,像是茶水間或午餐時間詢問對方的意思。對方有沒有權限也很重要,如果他沒有權限,建議先跟他打過招呼後,再去找有權限的關鍵人物。

產品部門和行銷部門將合作舉辦活動,在分配工作範圍和出資比例時,大家開始有了爭執。

你可能挑明表示:

「行銷部預算比較多,應該出比較多錢。」

其實你應該這麼說:

「這個活動對於行銷以及產品部門都很有幫助,只是以比例原則來說,XXX元佔行銷部預算的比例較低,活動效益也回饋在行銷端,所以行銷部是不是能負擔較多金額?至於產品端,我們會相對提供這些投入……。」

如前所述,跨部門溝通最需要打破本位主義。溝通時最好以整體利益來說服,「贏一次,其實後面都會輸,」劉文英直言,未來任何工作都要經過團隊合作才能完 成,雙贏才是對組織最好的方法。在責任以及利益分配上,記得要讓所有人都覺得有好處,讓大家覺得「公平」。公平不見得是每個人分得一樣多,而是能兼顧大家 的心情。

有時候不一定要直接應戰,可以退一步來談。《Winner說服力》作者譚時樂舉例,當兩方人馬都不願讓步時,主張A方案的人可以說:「我一直認為應該採用 A方案,但聽了各位的發言,覺得B方案也不錯,不過我對B方案毫無經驗,甚至可說不懂,所以我也不便發表意見,只是覺得或許可以試試。」結果原本伺機而 動,準備大肆加以反駁的B方案支持者,聽到這樣的話可能會退一步。這樣一來,持有不同意見的雙方,距離便因此拉近一步,把思路調整到「反省」的軌道上,使 會議得以進行下去。

面對另一半……

妳和男朋友開始籌備結婚事宜,但是光就婚禮怎麼進行、婚後的生活安排就意見相左,妳該怎麼說服他?

妳可能用撒嬌的語氣對他說:

「我是女生,你應該要讓我啊!」

其實妳應該這麼說:

「我們都想把婚禮辦好,也想找到彼此都能接受的處理方式。不如我們先把意見排序下來,找找看有沒有共同的交集,好不好?」

兩性溝通不同於職場上的溝通,多了感情因素,使得說服困難許多。尤其愈是要挑戰對方根深蒂固的價值觀時,溝通就愈形困難。這時候不妨列出彼此心中的排序,再針對彼此可以認同的部份協調。

「兩性溝通就像跳探戈,是一退一進的,」劉文英指出,使用情緒或感性訴求比較容易說服對方。但也別忘了,兩人相處是一輩子的事,適時退讓反而能為感情加分,「不是嘗試說服後,就非得成功不可。」這是與職場說服型態最大的差異。




 
殘臂斷指

 

殘臂斷指


柯紹華


很 多人問我,為什麼畢業退伍之後會選擇這個不起眼的小醫院作為自己醫師生涯的起點,這個問題連我媽都問了我好幾百次。同學們畢了業大多是留在醫學中心或大型 教學醫院,按部就班的過著一年捱過一年的住院醫師生涯,很少有人會像我們這群傻子一樣,窩在這種工業區裡的小公家醫院一待就是好幾年。


醫學系的最後一年來到這家醫院實習的那兩週之前,我根本聽都沒聽過這家醫院,來實習的第一天早上還是看著地圖找到的。急診外科的醫師恰巧是以前醫學院棒球隊熟識的學長,我那時候實習的工作就是協助學長作一些簡單的縫合。


那 天早上,一個長得像外勞的先生握著自己的手臂衝進急診室,鮮血染紅了他沾滿污漬的工作服。拉開他的袖子之後我當場楞在那兒,他的整隻前臂的皮膚都像龜殼一 般裂成碎片,可是底下的肌肉血管卻好端端的在那裡搏動。隨後趕來的工廠領班說,他是被一台真空吸引的機器把整隻手臂吸進去,經過簡單的檢查我們也發現他的 手部功能大致完好,就是真的「體無完膚」,整隻前臂的皮膚就這樣爆裂成小指甲大小的碎片。


當然,這種單純的縫合就是我的工作。


準 備好縫合需要的器械,我開始很專心的修補起那隻支離破碎的手臂。這種縫合對當時的我來說已經是足以勝任,只是他受傷的範圍實在太大,所以需要一些時間讓我 慢慢完成。那位外勞也很配合,從打局部麻醉到縫合沒哼過半聲。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一針一針細細的縫也縫了快兩個小時。那工廠的領班忽然闖進急救室來, 有點不耐煩的問我:「醫生啊,還要多久?」


「大概再半小時吧,快好了。」我頭也沒抬的說:「唉呦……醫生啊,那個外勞隨便縫一縫就好啦,我還要帶他回去耶。」


我放下手中的器械,抬起頭白了那個工廠領班一眼,沒好氣的回他一句:「如果你是外勞,你要不要讓我隨便縫縫就好?」他聽了閉上嘴,識相的關上急救室的門出去,剩下我和那外勞,還有一室的死寂。


「謝謝你,醫生……。」幾分鐘之後,那外勞忽然用還算標準的華語對我說。


這下子換我呆在那裡,不曉得該說什麼。


「你會說中文?」心想他整整兩個小時沒出半點聲音,害我以為他聽不懂也不會說中文。


「我是泰國華人,從小就說中文的……謝謝你喔,醫生。」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我和他聊著他來台灣當外勞的點點滴滴,是如何在泰國泡沫經濟破滅之後離鄉背井,在台灣孤家寡人一個是怎麼樣被工廠的老闆壓榨,被工廠的領班欺負,又是如何的思念著千里外的妻兒。


那天,台灣股市再度站上萬點,可是自小在都市長大的我,第一次清楚而深刻的的感受到台灣的經濟奇蹟不是振臂高呼「福氣啦」,也不是經濟學課堂上的GNPM1b,更不是宣導短片裡熙來攘往的人群與林立高聳的摩天大樓,而是每天每刻,被送來急診的這些殘臂斷指血肉點滴的累積。


畢業退伍之後,我就這樣放棄了原本可以留在中山南路那座醫學聖殿的機會,來到了這個工業區裡髒髒暗暗的小公家醫院。不為什麼,只是因為對我而言,醫學不只是穿著白色的醫師服躲在象牙塔裡供人景仰,或是淹沒在生化科技的迷思之中。既然醫學是「Science of Life」,失去對生命脈動的感受,離開人與人生必須經歷的苦難、折磨、矛盾、掙扎與無奈,醫學就只不過是利用著玩弄人性對關懷的需求及死亡的恐懼作為手段的高科技生化服務業而已。在這裡每天看到的病人大多是社會最基底的一層,感受到屬於臺灣社會的生命脈動也更真實而強烈。


有 次在急診一位中年婦人握著自己受傷的手平靜的走進來,污黑的棉布手套滲著血漬,應該是指頭的地方早已經被碾壓得扭曲變形,皮膚和肌肉的碎屑夾著棉布的纖 維,就這樣硬生生的從棉布手套的隙縫中被擠壓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幫她脫下棉布手套,右手食指和中指已經變成一堆滲著污血的碎肉渣,沒有什麼重建的希望,只 有截肢一途。


我請那為婦人先躺在床上,先幫她做傷口的沖洗及初步的包紮,準備聯絡開刀房進行受傷手指的截肢。這樣因為工作職業傷害的病患每天都有好幾個,大部份的病患都會因為情緒的激動加上傷口的疼痛而哀叫或哭泣,可是這位婦人卻出乎意料的冷靜與平靜。


「傷口會不會很痛?需不需要我先幫妳打一支止痛針?」我擔心她是不是快痛暈了所以才不說話,可是婦人平依舊平靜的搖搖頭。


「妳這個是被『普列斯』〈press,沖床,一般都直接台語音譯稱呼〉壓到的吧?」看著她的傷勢,這樣的傷一早上已經是第四個,一面包紮我一面問著。


「這隻手已經被機器壓過三次了,」婦人看著自己即將被截去的手指,不帶任何情緒的淡淡的說著,好像受傷的不是自己的右手一般,「前兩次運氣好閃得快,只是皮肉傷,這一次終於還是閃不掉……。」


我抬起頭望著那位年齡和自己母親相彷的婦人,心裡瞬時被潮擁而至的心痛與不捨所淹沒。


「……這一次終於還是閃不掉……」要多少的苦難和艱辛,多少的血淚和痛楚,才能把一個靈魂折磨得只剩下對生命的妥協與對命運的無奈?


「妳前幾次受傷之後,難道工廠都不會想辦法改進那些機器的操作方式嗎?」那年還天真稚嫩的我這麼無知的問著。


婦 人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不像在難過自己即將失去兩隻手指,倒像是在喟嘆我對世事的無知,「有工作做就已經很偷笑了,老闆連發薪水都快要發不出來了,哪還可以 改什麼機器操作的安全?……再說為了家庭和孩子,再怎麼明知危險也不得不做下去啊……有工作做還算好的咧,我們左右旁邊的其他工廠,老闆都說過完年要等通 知再來上班……」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或能夠說什麼。手外科的教科書上在第一章的第一段就開宗明義的告誡我們:"Each inch of one's hand equals to each inch of one's financial life", 可是教科書上不會告訴我們,當這些失去的手指或臂膀代表的是生活的重擔,雇主的壓榨,未來的茫然與不知所措,或是許多生命中不得不面對的無奈時,我可以為 這些已經失去的做些什麼。對醫師而言,這樣的一位病患不過是每天眾多職業災害的受難者之一,可能只是開刀房白板或護理站櫃檯上的一個名字。對雇主或政府而 言,這樣的一位病患可能只是職業傷害通報的一個數字,或許只是勞工保險幾萬塊錢的補助和一紙殘障證明。可是對病患而言,失去的可能是一輩子的工作能力和一 個家庭的經濟支柱,這些都不是任何的手術或津貼可以修補或補償的。


每 天每天,看著一個又一個職業傷害的受難者以數不盡的殘臂斷指堆疊著台灣經濟架構的最底層,也不只一次聽見病人苦笑著告訴我「沒法度啊……遇到了就要認命, 艱苦人生成就是這樣」,自己真的不知道該為這些人的遭遇喟嘆,還是為台灣人對生命無奈的妥協及不得不的樂觀與韌性覺得悲哀。


不 久之後,一位攝影家恰巧舉行關於職業災害的攝影展,我特地去仔細參觀了一下。黑白的巨幅相片聳動的對比著一幅又一幅的傷疤特寫。當天去參觀的人不多,我靜 靜的在偌大的展覽室裡看著聚光燈下那一張張傷口瘉合多年之後的影像,可是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這樣的傷疤在受傷的當時會是如何的血肉糢糊,傷者會是如何的握著 自己的傷肢一路滴著鮮血哀嚎著被送進急診,又在那一切的傷痛與憤慨都成為過去之後必須學會無奈的樂觀與接受,卻還是可能為了生活的現實又必須讓自己殘存的 軀體繼續埋葬在經濟奇蹟的榮景之下,再一次的被踐踏著屬於台灣人的堅強與韌性……。


知道自己並不能為這些人多做什麼,明天一早上班依舊會有這樣的殘臂斷指被送進急診來,屬於這個社會的傷痛,無奈與承擔一樣會不斷的在這個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反覆繼續。可是當我走進我們每日住院費只要99元 的健保病房,看見那一位又一位手指或手臂的殘肢上纏繞著紗布的病患,依然彼此談笑著,互相鼓勵著,關心著彼此的傷勢;嘲弄著,戲謔著彼此生命中的無奈。我 知道他們必須學會如此,才能讓自己苦笑著活下去。只好每天看著左手受傷的,慶幸自己不必像鄰床右手壓碎的必須學著用左手吃飯寫字;右手受傷的說,他比隔壁 房那個鷹架摔下來下半身完全癱瘓的要好得多了;可是那位從高樓鷹架摔下,肝臟脾臟破裂,腹腔大量內出血,胸椎粉碎性骨折,脊髓嚴重損傷及雙下肢癱瘓,歷經 生死關頭從鬼門關被救回來的那位病人卻說:「能夠活著就好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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