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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後想當蝴蝶
作者:陳真(人科靈長類、醫師、哲學家)
1999年春天,在劍橋三一學院「維根斯坦與馬克思」的研討會中,著名哲學家范光棣說:「哲學問題起源自三種異化──與大自然疏離;對他人陌生;對自我的存在感到困惑。」三種異化各有其哲學表現形式;但在我看來,這三種異化似乎又以自我異化最為根本,因為如果連對自己都感到陌生,世界與他人其實都已離你遠去。

但似乎還有一種異化尚未被普遍嚴肅看待,就是人與其他動物的隔絕。在一種「人為萬物之靈」的自我催眠下,人彷彿孤伶伶活在世上;當其他動物追趕跑跳於荒野草原、飛翔於天空,唯有人類困厄於電腦前,透過某種關鍵字,企圖破解達文西密碼,搜尋出路。

為了克服這些「存在焦慮」(existential anxiety),哲學家分頭尋找處方,但尋找了數千年,哲學之依然存在,證明焦慮一直還在。維根斯坦認為,這樣的尋找註定失敗,並非因為良藥難尋,而是因為這樣的藥根本不存在;藥之所以不存在是因為這樣一些哲學密碼根本不存在。維根斯坦說,哲學家就像小孩在地上亂塗鴉,然後問自己這是什麼東西,為之困惑。

一些後現代主義者把這解釋為一種意義上的虛無,彷彿萬物萬相來去皆空,因此幹什麼都行;但如果時空倒流,回到兩百年前的丹麥,有一個被維根斯坦推崇為聖徒的年輕人,在他瘋狂的寫作中,似乎找到了某種出路,他就是齊克果。齊克果說,人彷彿活在一種「老是不在家」(never at home)的困境,對自己感到陌生,無所適從,彷彿永遠在一片「陌生國土」上旅行,尋找回家的路;但這樣的痛苦其實不是壞事,齊克果說它是一種「跳板」,使人與萬物團圓,跳到上帝的懷抱。

維根斯坦式的哲學家總不喜歡「說那不可說的」,在我看來,對那「不可說的」指指點點似乎就是一種褻瀆、一種冒犯。維根斯坦說,「當我們還沒回到家之前,無法說出真理。」當我還在「陌生國土」上旅行,真理要從何說起?但若非說不可,我想到昨天電視上的一幕。中國大陸有對貧窮夫妻,生了五胞胎,在人們協助下,五胞胎如今已4歲,記者訪問其中一位小妹妹:長大後想當什麼?小妹妹害羞不語,幾經追問,小妹妹輕聲說道:「想當蝴蝶」。觀眾大笑,但小妹妹卻似乎根本不知道大人們在笑什麼。

小妹妹有一天會長大成人,她將發現,「當蝴蝶」似乎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但這並不意味著夢想的終結。維根斯坦說,宗教是這樣一種東西,它既不是小說,也不是歷史事件,它既不真也不假,它超脫真假之上,我們應該在內心深處,為這樣一種焦慮與夢想,「挪出一個特殊空間」。我相信,在這空間裡,我們能找到一條回家的路。當我們回到家,或?#92;會發現,家中不是只有人類,還有飛禽走獸和花草雲彩;在這「家園」中,「我長大後要當蝴蝶」難道只是個可笑的童真幻想?

也?#92;你會說:「我能理解小女孩想當蝴蝶的夢,但編織這樣的夢並不需要神的存在,我不需要用宗教的眼光看世界。」但我懷疑這樣的說法。你可以給神取各種名字,你甚至可以說你不相信祂,問題是,你沒辦法不相信一個不存在的東西。當你說你不相信神,神實際上已悄悄出現在你心裡。就如林基教授所說:「與其說胸懷夢想而實現之,不如說那大寫的夢使我們懷抱夢想。」你我有各種夢想,但如果沒有那個「大寫的夢」,別說夢想,萬物將失其容顏,一切只是難解的謎團,我們甚至無法理解自身的存在。

林基教授引述美國自然史學家亨利.貝斯頓(Henry Beston)的一段話:我們需要「更為神秘主義式的看待動物方式,他們不是吾人手足,亦非屬下,分屬不同國度,卻在這生命和時間的網上相遇,共同網羅在這世上一切燦爛和苦難中。」這讓我想起維根斯坦一段談話:

你見過樹影搖曳嗎?當微風吹來,葉影稀疏晃動,很美。可是,在這時候,突然有個聰明人跑出來說,不對不對,影子不是真的,它並非實存,葉影本身並非葉子的一部份,那只是陽光下物理投射現象。維根斯坦說,聽了聰明人這番話,我們突然有點難過起來,很想大哭一場,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虛幻的、經不起理性考驗的,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我們心中斷裂了,破滅了,遠離了。維根斯坦說:這時候,我們需要一種治療,把那斷裂的地方重新「黏」起來。他說,他的哲學工作不過就是在修補這樣一個硬被拆散的網。

在這網上,萬物依傍而生,人類並不孤獨;這樣一個網的存在,是一切美麗夢想的開端。或?#92;這就是林基教授想告訴我們的一個宗教寓言。

 

      《動物福音》
Animal Gospel : Christian Faith As Though Animals Mattered  

  • 作者:安德魯.林基 (Andrew Linzey)  

  • 譯者:李鑑慧

  • 出版社:永望文化事業有限公司

  • 出版日期:2006年9月  

 

from 環境資訊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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