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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宜在1995年加入瑪莎葛蘭姆舞團，1999年即晉升為首席舞者。2005年，《Dance Magazine》將她列為「最引人注目的25位舞者」之一。今年獲得「國家文藝獎」舞蹈類殊榮，是該獎項11屆以來最年輕的得主。一年前，許芳宜積極展開「校園扎根計畫」，帶著舞衣和熱情，和喜愛舞蹈的孩子分享經驗。

劉樂比採訪／江保樹攝影


遇到挫折時，你如何自我鼓勵。
我覺得自己的EQ不是很好。但當我身處逆境時，有一個鼓勵自己的推論邏輯。例如我剛到瑪莎葛蘭姆舞團時，演出機會並不多，心裏不免抱怨，來美國不就為表演，為何不給我機會上台？哭泣之後，我想「正因為上台機會少，更沒抱怨的理由、沮喪的權利」，就算排一年，最後只給我三場上台機會，都得好好把握機會，跳完這三場，不可以隨便。每個人都要找到自己喜歡的舞台，不要害怕跟自己對話，只有自己能給自己答案，輸給自己並不丟臉。

家人是否曾反對你走舞蹈這條路？
起初家人會憂慮，走這條路好不好、對不對，直到二○○三年，紐約時報周日版以好大的篇幅報導我，他們覺得很高興，很有面子，心想「就讓她去跳吧。」有件事很有趣，以前都是父親勸我保持平常心，自成立「拉芳舞團」後，父親比我更緊張、更積極，常問我何時演出？是不是該演出了？現在反過來，變成我請他保持平常心。

已逝舞蹈家羅曼菲是影響你最深的人，她在哪方面影響你最大？
尚未認識曼菲前，從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這麼多東西可以跟人分享，唯一的夢想就是能上台跳舞就好。認識曼菲後我才發現，原來我的挫折也是養分，每個挫折都變成我再啟動的動力。除了台上的我，台下的我也是有價值的，就算不上台，也能在台下與人分享，而且台下延續的生命，能傳播得更遠。認識曼菲後，我的氣度變大，想要與人分享的心更堅定，除了當一名舞者，現在我想做更多跟舞蹈有關的事，幫助更多年輕人。

你覺得舞蹈是什麼？跳舞最快樂的是什麼？最苦的又是什麼？
「跳舞」就是我對生命的態度。表演者在台上不能有半點閃失，身體不會說謊，必須要很純粹、很乾淨。為了達到這個境界，我必須很自律，例如沒人督促，也要每天做軟身，務必很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思，並隨時保持這種想法，從裏到外的純粹，上台後才能形於外，才能有好的作品顯現於觀眾眼前。

但成立舞團後我才發現，自我要求太容易了，要求別人等於是要改變別人的習慣，很痛苦。

而跳舞最快樂的是「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價值」，不單是在台上，還包括台下的舞台。可說若無舞蹈，就無夢想。當我無法以語言、文字表達自己的情緒時，唯有透過跳舞的身體，才感到釋放。最苦的是我有好長一段時間，不知道舞蹈是什麼，害怕失去舞蹈。

你曾想過自己會跳到幾歲嗎？
今年暑假，我在紐約巴瑞尼可夫藝術中心發表舞團新作《37 Arts》時，李安導演意外現身，來看我演出，為我加油打氣，當時我嚇了一跳。《37 Arts》全長約七十五分鐘，我只有九分鐘沒上場，其他時間不是雙人舞、群舞就是獨舞。李安看完後不敢相信我的體力這麼好，問我：「像這樣的方式，你能跳到幾歲？」我說：「身體會告訴我能跳到什麼時候。」

你才三十七歲，已得到很多榮耀，包括今年的國家文藝獎，「得獎」對你而言有什麼意義？
我會以時間、以努力、以成績證明評審的眼光是對的。得獎當然是種鼓勵，但最重要的是要知道「我是誰」、「接下來要做什麼」、「要不要繼續走下去」。十年前我在美國跳舞就曾遭人評論，但那都是加諸在外的，有時不要太在乎外在的評價，若太過在乎，那麼評論者的一句話，可以讓你上天堂，也可以讓你下地獄。唯有自我養成好的內在質感，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影響一切事情的最大動力。

你曾花很多時間走訪校園，為什麼要這麼做？希望給他們什麼？
我想透過舞蹈傳達一種新觀念，「一個對的態度，可以成就一個好的人」，讓學生知道如何透過舞蹈，學習尊重及養成自己。在台灣，有時候是「口水多過汗水」，很多人都會說，卻無執行力；我想以自己的經驗做為學生的借鏡。

學舞蹈的孩子，在就業市場並不吃香，你如何鼓勵這群愛跳舞的孩子？
市場隨時都在變化，想在短期內製造優質的跳舞環境是不可能的，千萬不要期待環境為你開發市場，要靠自己創造舞蹈市場，也許不在台灣，在歐美國家。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起身為自己創造道路。我用生命累積，盡最大的努力走上職業舞者之路，讓我的舞蹈變成一個「可以帶著走」的資源。事在人為，與其期待別人創造夢想給我們，不如由我們自己創造。

你對自己成立的拉芳舞團有什麼期許？
我希望培養國內新生代舞者，有機會也會邀請國內外不同的編舞家為舞團編舞，開發舞者的視野。我覺得本土很重要，但視野、氣度、格局更重要，眼光要放寬一點。我常問自己：我是誰、我真的有比別人更大的能耐、我在畫大餅嗎？若最後未能如願，我可以面對、接受嗎？若未能如願，我還要這樣做嗎？有很多問題，都得誠實面對自己。

你幸福嗎？
我覺得自己很幸福，跳舞對我來說，本來只是一件小小的自我滿足，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它竟變成我的生命態度，連跳舞的挫折都能供別人參考；沒想到我只是做自己喜歡的事，還能吸引這麼多人，很感動也覺得是個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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