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一)

可以說我是煥‧巴布羅‧卡斯得,那個殺了瑪麗雅‧伊莉巴芮的畫家;我想整件事的發生經過都已經刻印在大家的腦海中,所以對於我這個人也不用再多做什麼說明了。

事實上,就連魔鬼也不曉得人的腦袋瓜裡到底都記得些什麼,也不知道人為什麼要記得那些事情。我總認為大家記得的事情不可能都一樣;記憶不過是人類用來自我保護的一種形式罷了。有句話是這麼說的:「過去總是比現在美好。」這並不是說過去發生的壞事就比較少,只不過我們很幸運地把它通通拋諸腦後了。當然,同樣的句子並不一定適用在每個人身上;像我就是個例子,我和別人不同的地方,在於我寧可記著一些不好的事情。這麼一來,那句話幾乎可以這麼說:「過去總是比現在糟!」如果過去的事情沒有比現在更糟的話,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現在發生的事情和過去一樣可怕。在我的記憶裡,存有許多無恥又殘酷的臉龐和許多糟糕的事件。所以記憶對我而言,像是被恐怖的光線所照射著,一座既下流又低賤的博物館。多少次看完報紙的社會新聞以後,我是多麼惶恐的待在畫室裡的陰暗角落,一待就是幾個小時!但事實上,出現在社會版上的人不一定就是最下流的人;就某些角度看來,犯人才是最純潔無暇、最不會侵犯別人的人;並不是因為我自己是個犯人,所以就捏造出這個說法;這是個誠實而且深刻的信念。一個危險人物?只要把他殺了,一切就會結束。這就是我所說的「好事」。各位想想,如果這樣的人還繼續存活在社會上為非作歹,那會有多糟!如果我們不把他除掉,只想靠些匿名信,或其它類似的事件來告發他,根本不可能抵制他的行為。至於我現在所想的,就是在我還有自由身的時候,真該把我認識的那六、七個壞蛋給殺了;但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了,真是太可惜了。

這是個恐怖的世界。一個不需要我再多做解釋的事實。有個曾經發生過的事件足以證明這個事實:有位鋼琴家在集中營裡抱怨自己的肚子餓,結果他們就逼他吞下一隻老鼠,一隻活生生的老鼠。

但是像我剛剛說過的 ,現在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個事件,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再多說一些和老鼠有關的事情。

(二)

就像我曾說過的那樣,我的名字叫做煥‧巴布羅‧卡斯得。或許你們可能要問,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促使我動筆寫下這本關於我自己犯罪行為的故事(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們,這本書的主題和我的罪行有關),不管怎麼樣,我找了一家出版商。因為我對人性有相當程度的了解,所以我知道你們想到的是虛榮。你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我不在乎;我早就不在意別人的意見和評斷了。你們一定以為我出版這本書是為了虛榮。你們會說其實我也是個血肉之軀;我也有肉、有骨頭、有毛髮也有指甲,就像一般人一樣。但是如果你們硬是要誇大其詞的只針對我一個人,那就太不公平了!一個自認為是超人的傢伙,到頭來也會發現其實自己不過是個卑下、骯髒且背信忘義的人罷了!對於虛榮我實在無話可說:我相信沒有任何人缺少這項促使人類進步的主要原動力。但好笑的是,有些人帶著像愛因斯坦這類人的謙虛說:有名的人很可能也是個謙虛的人;就我看來,是比較容易看起來謙虛。即使有人認為自己一點都不虛榮,但很快地他就會發現虛榮只不過是以一種微妙的方式存在著:也就是一種謙遜式的虛榮。我不曉得已經遇過多少這樣的人了!不管他是真的或象徵性的人物;就拿耶穌來說吧,他給的建言不過是為了虛榮,至少也是為了傲慢。......()虛榮總是出現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它就在慈悲的身旁,在奉獻的左右,或跟隨著寬容。當我還是個男孩的時候,我曾因為得知我的母親總有一天會永遠離開我而失望不已(隨著時光的流逝,我已經知道死亡不只是件可以忍受的事,甚至可以激勵人心),我從沒想過我的母親會有缺陷。現在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可以說她在世的時候已經盡其所能的成為一個好人。我還記得在她有生之年的最後那段時日,我已經長大成人了,當我發現在她善行底下那最細微的虛榮和驕傲時,我曾經難過異常。但有個我自己的例子更明顯,這是在我母親因為癌症而開刀時發生的事。為了準時到達醫院,我必須不眠不休的花費整整兩天的時間趕路。一到她的病床前,那張慘白的臉龐就露出一抹微弱但卻溫柔的笑容;不只如此,她還輕輕的說了幾句話,就為了安慰我(她居然還為了我的疲憊而安慰我!)當時我的內心隱約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驕傲,就因為我這麼早就到達目的地了。然而我說出這個秘密是為了讓你們知道我並不認為自己比你們還好。

可是,現在要跟各位談的並不是關於虛榮的故事。也許我已經準備好要接受驕傲和自負存在的事實了。可是為什麼人們總喜歡把這檔事和生活中的每個動作做聯想呢?早在我動筆開始寫這本小說的時候,就下定決心不會再做任何解釋了。我願意多談談我的犯罪事實,就是如此而已。如果你對這本書沒興趣的話,大可以不用再往下看了。雖然我不認為你會捨得放下;因為那些專門跟著解釋打轉的人同時也是最好奇的人,我想他們對犯罪實錄一定愛不釋手,而且不看到最後一頁他們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對於我寫下這個告解故事的動機, 你們可以繼續保留你們所以為的想法;但是我不想偏離主題,事實上,促使這所有一切的動機十分簡單:我認為這本書對很多人來說可看性很高,因為我已經是個有知名度的人了;雖然對於人性我通常不抱持太多幻想,而對於閱讀著這頁文字的讀者我也沒有特別的期許,我只是抱著一點微弱的希望,期待有人能了解我。就算只有一個人。

「為什麼?」或許有人會提出這樣的疑問,幾乎只有這麼一點微弱的希望,「不是有很多人會看到這篇文章嗎?」我以為這不過是個常見而且沒有什麼建設性的問題罷了。儘管如此,這是預料中的問題;因為人們經常會提出一些沒有用的疑問。這個問題無論透過任何粗淺的分析都可以顯示出它多沒意義。我可以在一個聚集了上萬個俄國人的集會上喊到聲嘶力竭,可是卻沒有任何人了解我。「你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嗎?」

曾有一個人能夠了解我。可是正確的說法是,過去曾經有過,因為她已經被我殺了。

Elena  宜融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luishs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