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by Luis Hsu
(刊登<<聯合文學>>,1999年2月, 第172期)
西語文學中因作家的情史與其文學創作產生緊密關連的顯例並不多,較為人熟知者是西班牙九八年代詩人馬恰多(Antonio Machado, 1875-1939),先有少妻蕾鷗諾因病香消玉殞,讓他寫下無數懷念與哀思詩篇,後則因結識有夫之婦之紅粉知己姬鷗瑪,暗通款曲的相思平添幾多愁,因內戰各奔西東,天涯斷腸人之情詩書信盡入文學繆思。另一例則是文藝復興英年早逝的詩人加西拉索‧維加(Garcilaso de la Vega, 1501-1536),有婦之夫身份暗戀葡萄牙名媛,不得其歡,紅顏許身他人不久後因病猝逝。一連串的錯遇及悒鬱只得化作詩歌篇篇抒情懷,馬奎斯也將這段詩情寫入<<愛與魔鬼>>。西班牙詩人羅卡(Federico García Lorca, 1898-1936),少年不識愁滋味,一廂情願愛慕大女人,女郎琵琶別抱,羅卡爾後譜同志戀曲,亦可從詩窺端倪。
近代中,倒是有顯赫文學大師的愛情故事頗令人囑目,但屬人生的變奏曲,與文學創作的直接因緣淺。例如八九年與九O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塞拉(其妻瑪麗娜)與已逝詩人帕斯(其妻為法裔瑪麗亞‧瓊)_都有年輕貌美的嬌妻陪伴的第二春;西班牙二七年代(1927)詩人阿爾貝帝(Rafael Alberti, 1902-,第二任妻子瑪麗亞‧亞蓀香)與阿根廷已逝作家波赫士(其妻為日裔瑪麗亞‧柯妲瑪(兒玉),與諾貝爾獎得主一樣,也有差距近四十歲的「女秘書」伴老。這些均曾是轟動一時的名作家愛情故事,但泰半也都是不太受大眾認同與祝福的緋聞。較之這些實際人生的情史,作家的作品呈現愛恨情愁(仇)的諸多介面顯然更令讀者癡迷眷戀,當代作家中要雀屏中選者恐又非馬奎斯莫屬了。
馬奎斯的愛情生活平實純樸,一如<<愛在瘟疫蔓延時>>中烏爾比諾醫醫師對妻子的告白:「一對恩愛夫妻最重要的不是幸福,而是穩定的關係」。十三年穩定踏實的感情,聚少離多,書信繫情;花都巴黎與西班牙女子的邂逅,她患難相助表情意,他沒能忘卻故鄉等待的女人;訂婚四年始步上地毯彼端,一生與藥劑師的女兒梅瑟德絲相守,沒有前述文人的愛情苦戀或變調曲,廝守的結髮情反讓他揮筆寫出許多愛情故事,也將妻子的角色投影在若干小說人物裏,如<<百年孤寂>>中的巫蘇拉‧義瓜蘭。獻給妻子的<<愛在瘟疫…>>何嘗不是表明彼此愛情的忠誠與持恆(雖然阿里薩的角色是為紀念父親而寫)。誠然愛情只是作品裏許多主題的一環,甚至是副屬元素,敘述的故事並非全然超凡出奇,但是一下筆便勾人心扉,在讀者心中烙下的印記恐怕比其他歷史、社會、政治主題更深刻。
馬奎斯作品裏的愛情題材從諸多不同切面描述,以幾部愛情色彩較濃烈的作品視之,有亂倫淫欲的性愛,如<<百年孤寂>>六代錯綜複雜的情愛關係;古典浪漫的愛情悲劇,如<<愛與魔鬼>>;有亂世兒女情,像白瑞德苦等郝思嘉的新傳的<<愛在瘟疫蔓延時>>;有處女情結、為名譽以毀人命的傳統愛情觀,如<<預知死亡紀事>>;也有遊戲人間,玩世不恭的態度,如<<迷宮中的將軍>>的玻利瓦爾;也有有名無實,以地位財勢粉飾愛情的假象,如劇作<<愛情的控訴>>裏「幸福的婚姻像地獄」的反諷。
馬奎斯常刻意以信物或詳細誇大的數字強調時間的漫長與孤寂,當然翔實的數字也呈現愛情的癡心與亙久涵意,增添張力與戲劇效果。lt;預知死亡紀事>>中安赫拉‧維卡里歐「每星期寫一封信…十七年來不斷地寫信」;巴亞多‧聖羅曼回來,和初識時一模一樣的打扮, 「…衣箱裏裝著她寫給他的近兩千封信,全部按日期排好,一包包用彩帶繫好,一封也沒打開過」。<<愛在瘟疫…t;中阿里薩苦等費蜜娜「從五十一年九個月零四天起就強忍著眼淚」,「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前就備好答案」刻骨銘心般的綿延歲月;阿里薩寫給孀居的費蜜娜的六個月每日一信,每封信編號;<<迷宮中的將軍>>裏的曼奴埃拉女士保存她和玻利瓦爾的情書以及將軍的「一咎頭髮和一隻手套」。
另一方面,數字也試圖誇大沙文主義的自尊,阿里薩六百二十二次的風流韻事,布恩迪亞上校十七個私生子,玻利瓦爾三十五位情婦及自動投懷送抱的女人…,此種誇飾情愛的手法,將女人在愛情中物化,又要達到諷喻的筆觸。尤其<<迷宮…>>中虛構的男歡女愛,彷彿在將軍功勳標榜中,必得與征服女人畫上等號始為英雄。
男女在愛情的天平上,女人試圖以婚姻做為真愛的落腳,未知婚姻也只是一種自我慰藉或欺騙的表像,浮遊的心靈牽繫在男人不安的心。有別於男性可能以縱慾解愁的手段,女人泰半是內心的煎熬,如<<迷宮中的將軍>>裏的曼奴埃拉,<<愛情的控訴>>的葛拉西拉,<<愛在瘟疫…>>的費蜜娜,<<預知...>>的安赫拉。三角戀情註定是一場漫長的苦戀,如<<愛在瘟疫…>>裏阿里薩的自覺:「他和他的情敵是同一種命運的犧牲品,共同遭受愛上同一個女人的不幸,他們是栓在同一個車套裏的兩頭牲口」。<<愛與魔鬼>>中十二歲的席維娃‧瑪麗亞和三十六歲的神父戴羅拉,一部「刺鳥」的再現,註定不倫愛情與宗教抗衡下的悲劇。席維娃的角色可比十四歲受制於祖母而賣淫的<<伊蘭迪拉>>;而假宗教之名以洗滌或譴責罪愆,<<預知死亡紀事>>的聖地亞哥,<<愛與魔鬼>>的男女主角又都淪為「以主之名」的祭品。
馬奎斯的愛情哲學似乎可以找到多面向的詮釋:只要心靈唯一,肉體的背叛都是被允許的(應可說西方的愛情觀沒有性的問題),愛情的力量可以抵抗孤寂(<<愛在瘟疫…>>)。然愛情也是一項唯我獨尊的佔有慾,如<<預知死亡紀事>>的引言:「愛的獵取是容不下他者的高傲」。或視愛情唯心,寧可止於人生的陪襯,如玻利瓦爾所言:「我絕不再去愛任何女人…這好比一個人同時擁有兩個靈魂」;或是人類一種最原始的渴望,任憑幻想恣意遊戲,像「百年孤寂」六代,何嘗不是愛情琢磨演變的歷史!
from http://homepage.ntu.edu.tw/~luisa/newspaper/unitas/garcia_marquez.htm
公告版位
- Mar 19 Mon 2007 14:26
馬奎斯作品中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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