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達索.薩爾迪瓦爾 譯 ◎卞雙成、胡真才

 
在蘇克雷市的辛塞縣,加比托從父親和祖母的議論中間接得知了噩耗,他剛滿十歲,外公早已是影響他命運的關鍵人物了,然而加比托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許由於這個原因以及當時尚未意識到死亡的悲慘,外公之死被證實以後,他並沒有哭,覺得應該哭卻沒有哭;他對死亡感到可怕、好奇,正如外祖母用故事和家中的鬼魂給他灌輸的那樣。「我當時關心的是另外的事。」賈西亞.馬奎斯後來回憶道:「我記得當時在辛塞的學校,我的身上有蝨子,這讓我很難為情。那時候人們說誰要是死掉,身上的蝨子也就會跟著跑掉。我那時十分擔心,心想:『他媽的,我現在如果死了,別人會知道我的身上有蝨子!』在這種情況下,外祖父的去世不會對我有所觸動。我真正擔心的是蝨子。實際上我開始懷念外祖父是在長大後遇不到人能夠替代他的時候,我的爸爸從未替代過他,爸爸是另一條路上跑的車。」
從此以後,他便懷著一種失望的情愫,因為生活沒有允許他對外公說童年時爺孫倆在一起的日子多麼美好,他多麼感激十歲以前外公牽他手時的親熱與密切。作家曾與一起冒著風險辦報的朋友和同事普利尼奧.阿普萊約.門多薩談話時,推心置腹地說:「我一碰到點兒什麼事,尤其是好事時,就覺得只差一點快樂就完整了,這一點就是讓外公知道!所以成年以後的一切快樂,都將永遠受到這種失望情愫的攪擾,過去如此,今後也將是如此。」

加比托的父母親在一九三七年底或一九三八年初決定返回巴蘭基利亞市,這回他們可是要將加比托帶走了。這是全家與阿拉卡塔卡的訣別,但加比托例外,這位未來的作家將會更加穩固地住在這裡,因為他離開時,會帶著鎮上太多太多的幽靈一同離去。
宅院裡常見的鬼怪、外祖母講的虛幻故事、外祖父講的真實故事,以及和他一同的散步和旅行,還有鎮上奇怪的人物、幽靈、《一千零一夜》、羅莎.埃萊娜的詩句與音容笑貌、里查迪內的魔術、安東尼奧.巴爾博薩大夫、比利時人埃米利奧先生、胡安娜.德弗雷特斯等等……,從虛幻的阿拉卡塔卡鎮產生的故事與趣聞逸事中不斷得到補充。香蕉產業的輝煌過去之後,阿拉卡塔卡開始變成懷念與傳說的漩渦。鎮子枯竭了,如今果然真正成為「窮人的死地」。「枯枝敗葉」被時間掃除淨盡,騙局圈套已不在臺球房滋生,鬥雞場的賽事銳減,昆比亞舞場不再燒鈔票,鋼琴自動演奏器幾乎不再重覆播放陳舊的歌曲,窮人更窮了,留下來的人們的目光消失在無望的前景中。傳說的時刻,幽魂遊蕩在塵土飛揚的街道和萎謝的巴旦杏樹之間的時刻,悲愴之感侵入不牢固的白鐵屋頂破房子的時刻已經到來。現在,不僅只有外祖父母的家,而是整個阿拉卡塔卡鎮都成為「被占領的房子」了。
在另一個地方,快滿十一歲、怯懦而孤僻的孩子加布里爾.何塞.賈西亞.馬奎斯,盲目地摸索著,並開始緩慢地走向自己的命運;要求他這樣做的是故事、名字、面容、噪音、色彩、氣味、滋味、聲響的集合體,而那片曾經屬於他的父母與外祖父母的天地,也將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由於想像與詩意的作用,而更加屬於他們,屬於讀者。
(全文完)
from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1/new/oct/2/life/article-4.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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