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達索.薩爾迪瓦爾 譯 ◎卞雙成、胡真才

 爺孫倆總是手拉手,有時候竟能走入阿拉卡塔卡這片混亂貧窮的天地與美國人經營的聯合果品公司的圍牆之中那片極樂世界的交界處。這裡也就是孩子在後來的《百年孤寂》裡懷著文學報復心理所稱的:「電氣化雞窩」的那另一片天地,可以看見裝有降溫設施的漂亮房子、綠松石般的游泳池,以及聳立在池子四周碧綠草地上的太陽傘、網球場;「蝦一樣紅」的男人、女人和孩子,穿著薄薄的衣服或者漫步,或者在太陽傘下的柳條椅上休息。有時,從「電氣化雞窩」會走出一些身穿麥斯林紗衣服、頭戴薄紗草帽的女人,這是一些習慣放聲大笑並且眼睛稀奇古怪的女人,就像有一天傍晚的那個女人一樣:她駕著活篷汽車,身旁臥著一條狼狗,在阿拉卡塔卡這個「窮人的死地」的街道上橫衝直撞。在塵土與炎熱中眺望她的許許多多明亮眼睛當中,有一雙六、七歲小孩的眼睛,這孩子將因她那女人的美麗形象、異國情調和顯要權勢,而永遠感到不安。於是,阿拉卡塔卡鎮上這個鬱鬱寡歡的孤獨孩子學會識字之前,就已經開始在外祖父講的真實世界上、事物運動的世界上,看到了一個進步或者退步的軸心,因為有些人擁有一切,而另一些人則一無所有;有人命令別人,而有人聽命於人;有人通曉一切,而有人一無所知;他還看到「電氣化雞窩」這座禁城中的居民應對這一進步抑或退步也同時承擔一部分責任,因為他們要為一九二八年悲慘的大罷工負責,他們改變了這個小孩與其外公洗澡的那條河的流向,更嚴重的是:他們永遠改變了這個村鎮及其居民的歷史進程。
 在馬奎斯上校展示和講述給外孫知道的事情當中,有他逐步提供的一些為孩子政治上和思想上覺醒而奠定基礎的細節。他還不辭辛苦地給外孫念報紙上的消息,講解「保守主義者天生而成,自由主義者造就而成」這句標語口號似的話。可是,直到奧拉亞.埃雷拉的自由派政府掌權時期(一九三○│一九三四),孩子才對國家制度第一次感到不滿,以為政府的警察來到阿拉卡塔卡徵集捐贈,是為了給討伐祕魯的那場悲喜劇式的戰爭籌措軍費;他們拿走了外祖父母的結婚戒指。加比托這時睜開了眼睛,在他的心中認為說不定「有人編造出跟祕魯人的這場衝突,以便搶走我外祖父母和全體國人的結婚戒指。」
 不久,傍晚散步時,老上校走著走著,就停下了腳步,站在街道當中,長嘆一聲,坦誠地對七歲的外孫說:「你不知道一個死人有多苦啊!」如果說戰爭傷疤的顯露使孩子覺得外公的形象更加迷人的話,那麼,這一肺腑之言便是在他印象中留下的最深刻的一句話。它確鑿無誤地表明上述兩件事體現了外祖父最大的悲劇:戰爭和那個死人留給他的創傷。賈西亞.馬奎斯承認,索福克勒斯的影響也許是他在作品中無法擺脫死亡的存在原因。此言不謬,但只說對了一半,事實的另一半是早在受那位希臘大師影響之前很久,國家的悲劇和外祖父的悲劇已經影響了他。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千日戰爭是哥倫比亞歷史上最血腥的民眾悲劇(加上四○年代與五○年代稱為「暴力」的時代),這一悲劇是由外公講述給外孫知道的。 (待續)

from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1/new/sep/26/life/article-3.htm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luishs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